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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琴聲三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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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三弄
後方的桌子,只有一名看來風霜且顯得疲倦的男子獨自飲酒。
他一身黑色衣衫,袖口及腰側都有白色羅紋,腰間且別著一塊玉珮,看來約三十多歲,或許是氣度,或許是與四周格格不入的感覺,儘管樓裡熱鬧雜談,竟無人和他同桌。
他始終低頭飲酒,對於周遭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只不過,聽見前方兩人那番談話後,特意抬頭看了一眼張必風,唇邊微微一揚,心裡想著:
果真是個多情公子嗎?若真心喜歡,管誰同意不同意,娶回去便是了,只能守在這裡喝悶酒,未免太無用,或者,根本是沒那麼喜歡吧!
哼,真正喜歡到心坎裡的女子,怎麼能容許他人染指。
他眼中有淡淡的嘲笑,低下頭繼續飲酒。
今晚來這裡的人都為了花語姑娘,只有他不是,這姑娘是何許人也,長的什麼模樣,他根本不知道,而是約他談生意的人,選了春心樓。
在花樓裡,又是花魁梳攏的熱鬧紅豔日子,能談什麼生意?
他大老遠趕回來,可不是特別為了這樁生意,是迫不及待想回家,這趟出遠門,都有三個月多了,極為想念家中那溫柔的賢妻與孩子。
想起妻與子,他眼眸浮起柔情,唇邊也柔和了,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打算等人來了,就換個地方,快快把事情結束,早早回家去。
「各位公子爺……」
一身喜色紅絲襖,年過五十還維持著的柳腰上繫著金色絲帶,踩著高底花鞋,款款從樓上走下來的春大娘,春風般的笑容,揚著聲音說:
「感謝各位多情公子來捧花語的梳攏大日子……」
小羅公子大力敲敲桌面,「大娘您就別廢話了,快請花語姑娘出來,有什麼條件就開出來,咱都等不及了咧。」
張必風怒瞪了他一眼,卻也只能勉力忍住想揍他的衝動。
春大娘軟著聲音說:「公子別著急哪,且待我將此中規則細細說明……」
「快說快說……」
「我們也等不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必抱得美人歸……」
整個春心樓一樓立刻哄哄然,其實都是些小人物耍耍嘴皮子,誰都明白,今晚的梳攏,肯定落在哪位大戶公子的手裡,哪裡就是他們能沾手的。
是以,落座在各大桌的一些名門公子,那身份地位可都明擺著的,只是靜靜含笑,不發一語。
花語姑娘雖說不是春心樓的第一花魁,這兩年來卻真真是冰清玉潔的清倌兒,來過的客人連她的手都不曾摸過,可只要能聽聽她彈琴撫箏,同桌飲茶,見一見那流波盪漾的笑容,所有的人都覺得值了。
她的古箏彈的特別動人,不是兒女柔情或空谷幽蘭之音,而是一種憂嘆。
沒有人知道,或者是沒有人在意,她在感嘆什麼?
正如宋朝詩人李曾伯的詩:
誰把琴聲三弄,不管騷人幽趣,似向曲中嘲。
長嘯賦赤壁,有酒更無餚。
誰把琴聲三弄?
誰的憂愁誰懂?
花樓畢竟是尋歡取樂的地方,客人不是來買你的憂,你的愁,客人要的是你能撫慰他們的身,或者撫慰他們的心。
所以,花語姑娘的彈奏,總是:輕攏慢撚抹復挑,幽咽泉流水下灘。
把憂嘆藏在琴箏音裡,映著眸中流光,粉唇倩笑,眾人只是鼓掌叫好,交相稱讚,卻從來,沒有人聽懂過。
春大娘是春心樓的主事者,她正站在特地搭建的高台上耐心介紹今日梳攏的規則。
此時門外匆匆走進一名身穿青衣錦袍的男子,那眼神疾掠四周,隨即定在那獨自飲酒的男子身上,立刻走了過去。
「慕容老爺,在下來遲了,還請見諒!」
那黑衣男子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才說道:
「江老板,此處可不是談生意的地方,換一處吧!」
穿著非常華貴,還戴頂小帽的錦衣男子,已經六十多歲,臉圓圓,身材微胖,是江南一帶的貨商江老板,此時滿臉討好的說:
「今天在下帶著萬分之一萬的誠意,來和慕容老闆談生意,選定這裡有特殊重要的原因,呵呵呵,先賣個關子,待會兒再悄悄告知於您,我為自己的延遲無禮,先自罰三杯。」
才說完,夥計已經送酒過來。
「哎,江老板,您來了,這是您愛喝的白酒。」
江老板點點頭,立刻倒滿酒杯,扶杯敬了敬,滿飲三杯,才坐了下來。
「我素來不喜吵雜,江老板既是不想換地方,那就儘快交代事情吧!」
「怎麼能說交代?誰敢跟慕容老爺交代什麼?呵呵呵……我此番前來是有事情要請託,想懇請慕容老爺大力幫個忙。」江老板堆著笑。
那帶著微微風霜疲倦的黑衣男子,正是容記綢緞莊的老板慕容瀖,莫看只是綢緞莊,容記的商號在江南赫赫有名,其主店雖在蘇州,分號則遍布江南各地三十六間。
雖然他才三十來歲,但所有人都尊稱他一聲慕容老爺,無關年齡,純粹是敬重。
也因為他經常要到分號巡點,一年裡約有三個月在外奔波,為免生意外,出門在外特別低調,是以總穿著一身簡單黑衣行走。
慕容瀖皺著眉問:「你個雜行商人,和我這綢緞莊能有什麼大交集?」
江老板趕緊低聲回答:「自然是有,這次肯定需要您高舉貴手,幫幫在下啊!」
慕容瀖待要細問,忽聽得四周響起一片掌聲,似是歡樂的等待著什麼。
春大娘方才講的話,他們都沒有聽見,不明白此時的情況,慕容瀖也不想去明白,倒是江老板臉上掩不住情緒,隨著掌聲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