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望山明》珠算

2、第 2 章

　　林榕有三个绝世好姬友，康妍、章娴和汪若，四个人从高中起就是最好的朋友，所有吃的玩的都是大家平分，现在连脱单都是平均的不能再平均——两个整天腻腻歪歪撒狗粮，另外两个万年单身。
　　汪若就算了，天天跟剧组跑，在同一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至于林榕，这些年她陆续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后来工作忙，她也懒的再找，就一直空着。

　　林榕是吃过东西来的，所以没吃多少，就挑了几串鸡翅金针菇。

　　S市九华山是当地一景，山高而陡，从山脚起四千四百级石阶直通山顶，早上太阳东升，正对石阶，日光洒下碎金，整条通路金光闪闪，宛若仙途。“登仙道”由此而来。

　　林榕自然不可能在门票贵的顶好几顿饭的九华山烧烤，她现在在九华山背后的一座矮山上，站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从脚下翻涌到对面山头的绿浪。
　　她捏着啤酒罐呷了一口，又往前走几步，瞬间山风带着树林的低语而至。
　　她深吸一口气，浑身舒爽。
　　林榕喜欢山，非常喜欢。

　　几个人许久未见，不免闹得久了些，等于睿和沈邱明把自己女朋友拖上车，太阳已有衰颓的趋势，沉甸甸地挂在山头。
　　外面的学生已经离开，素质极高的把垃圾收的干干净净，林榕朝树下望了一眼，招呼汪若上车。
　　两人方向不一样，她绕了点远路，到家楼下才想起来楼梯灯坏了。
　　林榕本想打开手电筒照明，结果掏出手机按了两下，才发现电量已经耗尽，关机了。

　　林榕洗完澡出来，就听手机一阵微信提示音，凑近一看，七八条未读信息。
　　——“林姐，我们经理想请大家吃个饭，花园路那家私人小炒201……”
　　……
　　一条又一条。
　　“林姐麻烦您回个信，就差您了。”
　　又一条。
　　烦死了，她想。
　　给她发邀请的是她以前带的实习生，后来受不了事务所的工作压力，跳槽去了一家私企，现在发展的还不错。
　　“有点头疼，今天就不去了。”她飞快打出一行字发过去，把手机扔回沙发。会计师事务所薪资高工作忙，好不容易有周末她不想被饭局给搅了。
　　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捡回来，又添了一句：“代我向袁经理问好，希望下次合作愉快。”
　　毕竟长期合作，还是互相留个好印象吧。
　　她擦着头发，手机屏幕又亮了。
　　——林姐真的就差您了，今天陈姐也来，都等您了。“
　　林榕盯着手机看了片刻，挂好毛巾穿衣服出门。
　　那小子还真会挑话说，陈姐是事务所的合伙人，是她的大前辈也是事业的领路人，于情于理她都得去。
　　外面的灯依然坏着，物业要等到周一才派人来，林榕举着手机，把高跟鞋踩得“噔噔”响，感怀自己又要废掉的周六夜晚。

　　林榕走进包厢时大致看了一眼，全是熟人，主位右侧留了个空位。她脚步稍缓，不动声色又把在座的人扫了一遍。
　　不是林榕自我怀疑，她是有点本事，但还没能耐到越过陈姐坐那个位置。
　　看了一圈人，林榕确定了两件事：第一，陈姐不在。第二，坐主位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袁经理。
　　“翔子，陈姐不在？”
　　罗洲翔就是她带的那实习生，见她看过来，讪讪地放下筷子：“林姐，陈姐那儿......临时有事走不开。”
　　“这样啊”，林榕脸上又挂起得体的微笑，走过罗洲翔身边时故作亲昵地拍了拍他肩膀：“我还当你小子诓我来着。”
　　众人都会意一笑。
　　罗洲翔也跟着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在林榕手下待过一年，知道她越是心情糟糕，脸上越是笑的云淡风轻。而现在，她大概心情不会那么愉快。
　　罗洲翔不蠢，他们公司和林榕所在的事务所有长期合作，他有那层关系在，才被叫来作陪。本来他想着这事容易，还能在领导面前多露个面，不过现在，估计他得先给林榕陪个不是。
　　罗洲翔干脆的表示自己自罚一杯。林榕笑笑，也不说话。
　　主位上坐的男人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今天出来聚一聚也不谈公事，别弄那么严肃。”又笑：“林榕，好久不见。”
　　林榕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他了，但两人私交甚恶，她不想说话，就一直装没看见。现在对方主动提起话头，也就淡淡“嗯”了一声。
　　她已经入座，又不想抬头看对方被发油抹的油光发亮的脑袋，就一个劲低头吃菜。
　　她不搭理对方，不代表对方不会主动贴上来。关仲就坐在她右手边，笑容殷勤的给她夹菜。她不拒绝，但也不吃，如此几次，右手边终于消停了。
　　她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面前又突然多出来一张名片，随后关仲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语气矜傲：“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应该会经常联系。”
　　林榕不想接，嘴里有东西又没办法说话，场面一时就冷下来。翔子当她不知道对方身份，在一旁小声提醒：“林姐，这是我们关总，新上任的部门经理。”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林榕才抬眼，她问关仲，咱们今天这算是饭局，还就是大家私下聚聚。
　　关仲说，当然不是饭局。
　　林榕就笑了，一转头随便点个人就要把名片扔过去：“名片收好，以后你负责和关总联络。”
　　“林榕，你才是负责人。”关仲提醒她。
　　“私人聚餐不谈公事，这不是你说的？”她一句话堵回去。
　　关仲脸上的笑容淡了，但还努力绷着脸，皮笑肉不笑：“不至于吧林榕，好歹咱们那么多年交情。”
　　林榕在擦嘴，她准备离开了，闻言抬眼：“我跟你的那点交情，早被你败完了。”
　　她起身抽开椅子，提着包离开，起身时名片被扫到地上，又被上菜的服务生不小心踩上一脚。
　　关仲彻底火了，他“啪”的放下筷子，盘子发出一声脆响。“林榕你还想怎样！这么多年章娴你都能原谅，我作小低伏受你冷脸还不够吗！”
　　回应他的是林榕一声嗤笑，她转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她是无心之失，你是吗？”说完不再管脸色发白的关仲，走的干脆利落。

　　林榕觉得今晚这顿饭是她吃过最难吃，身体感观最差的一顿，在生理和心理极度不适的共同作用下，她觉得有点想吐。为了不弄脏新车，她下车扶着路边的垃圾箱呕了半天，吐的眼前发黑。
　　她走没多久，翔子的电话就打进来，声音满满都是愧疚。
　　“没事。”
　　林榕知道这事怪不了翔子，毕竟她和关仲那点破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可能是刚吐完的原因，她现在意外的平静，安静的听他把话说完，还有心情笑：“能让我和你们关总说句话吗？”
　　电话那头罗洲翔愣了愣，心想这都撕破脸了还有啥好说的。于是他斟酌再三，小小声地问了一句：“林姐你没事吧？”
　　“没事，电话给他吧。”
　　翔子心想，你都直接飙了这还不算事？不过他还是进屋恭恭敬敬把电话递给关总，狗腿的很，然后就看他们关总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他站的近，隐隐听见手机里传里一阵奇怪的bgm ，好像是网上最近流行的一个骂人吐槽合集。
　　林姐，真六啊。他在心底感慨。

　　周末一过，林榕又忙起来。事务所接了新项目，一群人每天焦头烂额，一低头眼前就只能看见数字后坠着的一连串零。等她忙完这一阵，林榕惊恐的发现距离她上次发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所以当章娴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时，她火速答应下来，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疯掉。
　　听她答应，章娴声音立刻活泼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正在听讲座，等会你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吃饭。”
　　章娴声音甜腻腻的，并且林榕确定她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提醒她降低分贝。
　　除了沈邱明，不做他想。
　　她开玩笑道：“沈邱明就在你边上，为什么还要我去接？”
　　“哎呀我不是想你了嘛～”章娴拖着长音冲她撒娇“况且沈邱明他今天限号，他陪我坐公交来的。”
　　林榕想挂电话了，她辛辛苦苦工作时姬友在撒狗粮，感觉好心酸。然而她不但没挂，还多嘴又问了一句：“什么讲座？”她印象里章娴对学术没多大兴趣。
　　“这个啊，育儿的。”
　　......

　　林榕到的早，停车下来广场上的钟刚好敲响十一下。讲座十一点半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国际饭店对面就是家星巴克。她进去买了一杯咖啡，又顺手拿了本游记，捡靠窗的位置坐下。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林榕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重重呼出口气，感觉自己终于从工作中活过来了。
　　游记她翻的很快，也就有图片时目光会稍稍停留，不久就兴致缺缺地把书扔在一边。
　　林榕不怎么喜欢旅游，她嫌跑来跑去太麻烦，工作就已经够忙了，多数时候她更喜欢待在一个地方，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对此，她的朋友们嗤之以鼻，那爬山不嫌麻烦？
　　林榕回答的毫不犹豫，爬山你只用上去再下来，出去旅游却要做旅行攻略、订车票、订酒店、提前收拾一堆东西，还要自己走，还特别花钱。
　　没错，林榕最喜欢的两样东西，大山和金钱。前者使她的灵魂在大自然中得到升华，后者又把她拖回世俗的泥潭，所以她现在还好好的在世界上当个人，没有飞升成仙。

　　慢悠悠的喝完咖啡，她估计时间过了应该有半个小时，又懒的打开手机求证，干脆侧头看广场上立的大钟。
　　十一点二十，还差十分钟。
　　她还在看钟上的时间，却突然发觉那边有人走来，身高腿长，步履如风。
　　有点眼熟。
　　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无声的笑起来，是岳教授啊。

　　岳山明刚从一场满是槽点的讲座中提前退场。
　　他一身西装革履的进去，结果发现身边坐的全是已婚妇女和新婚小夫妻，还没搞明白，上面的人就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育儿经。
　　等他出来给某个不靠谱的朋友打电话，对方恍然大悟：“我说给我媳妇留的票怎么不见了，原来给你了啊，真是......你回来把笔记借我媳妇看看。”
　　岳山明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压根没做笔记。
　　刚准备走，纪姗姗又发消息让他帮忙带杯星巴克。

　　咖啡厅是落地玻璃窗，他这个方向走过去，很容易便看见了窗边坐着的女人。
　　上次在山上她穿的随意，这次她穿了身格子小西装，姿态随意靠在椅背上，像只慵懒的猫。见他看过来，唇边勾了个笑，冲他摆摆手。
　　他走到窗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她敲敲玻璃，把手机屏贴着玻璃举到他眼前，上面有一行字——
　　“岳教授，这次可以给我微信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