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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咸鱼 ...

  •   便是要说起那落座于四方边界之处的大伏山谷,却有好一番说道。
      自最远的曾经来看,大伏山谷沉睡过那千百年凶兽。彼时环绕于山谷四周,是终年大雪而至,将那漆黑山脊附着于大片苍白。
      所幸后来有各方人修大能而去,灭凶兽而扬天光于顶上,那终年积雪倒是散在了那过往的岁月里。
      而后便又是大伏山谷一段沉默的年岁。
      四方边界很少能得幸大能的关照,又是值于世道颠簸的年间,妖修魔物终究也是在这样一处荒废而狼藉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安歇之地。自此一去多少年间,大伏山谷便是妖气魔气混杂,淤积久远却同逃离了人世没有两厢区别。
      若非有关魔尊的一处处纷纷扰扰,也许这大伏山谷还能同这许许多多年一般,荒废而和平,妖修做着自己的修行,魔物仍旧寻觅着自己的轮回。
      这便是沃若还能说得上的一些记忆。
      沃若是只妖,活了很长的年岁,到如今他觉着纵观他这样的一生,他却只犯了一个错误。
      那便是跟错了主子。
      他的主子是一位魔尊。
      或许这么说不怎么合适,他认识他主子的时候,天光暗淡,有冷冽的风在眼前人破败的衣襟里游走。
      那时候的主子是个修为不高的人修。
      就是那样一个也许下一刻便能被天地转换还是被过往大能撕碎的人修,他睁着眼睛,眼神没有愤懑也没有哀怨,冷彻得同彼时的风声一般。便是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聚集的人流,做着忽视了那眼前人流充满杀意的姿态。
      那是那时候的主子。
      沃若当然知道主子依旧是主子,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这个从阵法中醒来,却也无甚记忆的魔尊。
      可惜世道总是不遂妖愿,没甚记忆的主子却有些奇特。
      譬如当他拿着置办好的新行李往回赶,就看见那日光晃晃,街角处孤零零蹲着的人在天光下划拉出长长的阴影。
      彼时沃若一个语塞,不知是开口叫主子好,还是看着主子先以这般姿势思考下人生的好。
      可惜沃若忘了如今的主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魔尊。
      “哟,小萝卜头子你回来了?”
      那蹲在街头的魔尊此时却歪着头,仰着一张毫无笑意的脸,却是嘴角上扬出明显的弧度。
      那便是魔尊安逝。
      这人世里唯一一个吞了千万魔物修为至尊的魔修。
      于是沃若见着这般情景,只能默默上前,冷了一张脸,却只字没说。
      安逝瞧着他,无奈搓了搓脸皮。
      “你也看到了,我就休息休息。”
      安逝说着,也想着人来了也该站起来了。却是力还没用上,又倒了回去。
      沃若挑眉。
      安逝摸摸鼻尖:“腿麻了。”
      “……”于是沃若揉了揉眉心。
      “小萝卜头子,不扶你主子?”安逝再朝沃若扬起了嘴角。
      但也只有沃若看在眼里,才觉得这大约是笑容的表情实在是毫无真心可言。
      “主子也知道丢人?”沃若这才开了口。
      闻言安逝也是叹了口气,他也想过沃若回来会这般说话,自己也知道如何对应,就是没想到自己先麻了腿。
      彼时安逝想着,其实如此蹲在街头,也无非就是占了些道罢了。丢人一说,不过是艳阳当空,高处人被照得晕头转向还偏偏硬撑的蠢样,同他这般作为,实属毫无关联。
      可惜看一眼此时沃若的冷脸,安逝也没法说什么。其实他也是明白,无非就是人分三六九等,说是个伙夫蹲在街头那是无伤大雅,但这魔尊蹲在街头思考人生,着实是说不过去。
      “您也要想想,您不可能永远在那群人修眼底下无所事事下去,若是哪一天你还是被扒了底,不说是您到底作恶与否,而是为人风评毫无魔尊之势,直接被那群人修比了下去。”沃若也是看安逝沉默良久,大约有了反省之态,想着说两句,便想将人拉起来了。
      “我觉得不对,”却是安逝忽然插话,“要传也是该传,魔尊形如变态,长街上低头颔首,窥视来往青年之□□,怎该只有蹲街头丢人如此简单?”
      话落就见沃若一愣。
      安逝依旧状若平常。
      于是沃若收回了手,让安逝腿仍在那里麻着。
      “您总是说得那般有道理,”沃若开口缓缓,“个屁。”
      于是安逝收回弯起的嘴角,朝着自己的腿看了看。
      沃若瞧着安逝这样,却也无可奈何。
      自安逝醒来便是这样。不能说是与从前多不同,但是总归不能比以前那般,能让人盛着一汪满是敬仰的心思了。
      毕竟从大伏山谷一路到现在,安逝对于沃若的称呼,依旧是那该死的“小萝卜头子”。
      沃若是个妖修,简单来说,就是只妖,一株得了天地滋养的人参开了慧根,修炼而来的妖。
      沃若这个名字是曾经的安逝取的,虽然当初的主子取名字时也没多大正经,拽着他本体晃了半天,差点入了药材,才似笑非笑说不如你叫沃若吧。
      沃若其实不打算深究这名字如何,毕竟“其叶沃若”,也算有点底蕴,也符合他是棵人参。
      但是如今,给自己取名字的主子没了记忆,随手将他从土里捞出来,又是晃了半天想要不要入药。好在他及时反应回了人形,恭恭敬敬朝着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主子叫了声尊主,他主子才想着要好好听他说话。
      可惜这样的主子没了从前的记忆,也没了从前的文化。
      彼时安逝在路上颠簸着无聊,想起自己还没把这个跟班的名字记住,便不知从哪里灵光一闪,叫起了沃若“小萝卜头子”。
      于是主子还是曾经那个对奇特事物有着执拗劲的主子。
      沃若的名字就开始没在安逝嘴里正常过。
      甚至安逝自己的名字也没在他自己嘴里正常过。
      毕竟,在沃若眼里,安逝这个“逝”,若不是同主子曾经的名字一个音,也太过不吉利了些。
      却是安逝自个儿拍着他的肩解释,说些丧气的称呼才会显得与众不同,才是能得以衬托魔修非一般的气场。
      沃若想,他大约是真的跟了个假的主子。
      此时没了沃若帮助的安逝也只能默默自己努力,扶着墙才慢慢站了起来。
      安逝想着要不说一番话让沃若有个意识,不然这厮今后要跟自己窝里横,那确实是有些麻烦的。
      安逝默默叹了口气,觉得不如自己继续回大伏山谷再睡个百年。
      沃若瞧着安逝,却自己先开了口:“您从前并非如此,做事总归还是有个尺度。曾经不少人怨着您过于刻板,可如今这般跳脱却是……收也收不回来了?”
      那般喃喃话语听着语调总有些戚戚,可惜安逝脸上一派依旧。
      “您不和那些人修纠缠,我知道当然是好事。但是您如今这个样子,同从前却是大相径庭……”沃若仍是慨叹之状。
      如今沃若也并非头一次感叹这种话语,要说拿指头去数,那也是个大数。
      安逝瞧着地上影子有些变化,觉得一天时辰总在走走停停。
      便是在沃若眼中一片深沉里,安逝才坚固着脸皮再度开了口。
      “我并不记得你说过的那些曾经,也许真也许假。”
      安逝看着那石板路纵深而去,是长长的街道。那地面坑洼而浮动,在留下的灰色阴影里有着些零星光亮。
      “自我醒来,我只想通过一种是非。”
      安逝扬了扬头,却是日光仍旧刺目而晃眼。
      “既然大梦已过,那便安于如今。”安逝说着,“我不记得什么,从前又有什么束缚,那本就与我无关。”
      沃若将头埋低了些,嘴角却上扬。
      “事到如今您不会是想说些什么人生在世自在逍遥?那怕是有些俗套了。”
      但沃若声音中蓦然有些涩涩。
      安逝抬手拍了拍沃若肩膀,另一只手却指向着一处方向。
      沃若抬头要看那所指之处。
      “俗套我当然知晓,”安逝话音中带了些活泼,“所以我毕生追求不过也就那般.”
      “哪般?”沃若挑眉。
      左右那安逝所指之处,不过是个腌肉卖肉的小摊。
      “这都看不出来?”安逝勾了勾嘴角。
      沃若表示无奈。
      “当然是咸鱼啊。”
      安逝回答着。
      我若也才抬眼看那小摊处,铁钩乘着日光有些明亮,一条腌鱼却毫无形象得挂着。
      “……”

      于是如今这过了百年,魔尊自岁月中醒来,没了记忆,但还有往日的模样。
      才怪。
      也就是如今,沃若也才深刻明白,他这一生莫大的错误,不过是跟错了主子。
      记得在多年前的曾经,沃若想着自己的主子有着诸多的好,日日想着这般的主子被个莽夫勾引了去,着实是可惜。毕竟曾经的主子除了不擅长干架,剩下的缺点就是找了个不咋样的莽夫当男人。
      而再看现在这般,主子是会干架了,但是文化没了,性子变了。
      那个莽夫也不知道背信弃义去了哪里。
      这世上大约能给自己温暖的大约只有自己了。
      沃若觉得很苦。
      但是沃若没想过,那个莽夫其实快要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某莽夫:嘿嘿
    沃若:你离他远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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