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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僵尸新娘(二十三) ...

  •   天幕低垂,云来雾攘,天光尽头的半缕余晖终于被尽数掩去。
      唯一渗进石室的那一抹白光终归于虚无,只留空荡荡的漆黑,与空荡荡摇曳的火光。
      有人,跨越千万年鸿沟,徐徐道出那段过往。
      她的眼中有火花炸裂,可那唇畔却永远擒着一抹不变的笑容,那张看似温柔,实则凉薄的神态又是历经多久的光阴摧磨后才得以学会淡然。
      “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那女子立在光芒消失的地方,讲述了一个遥远而悲伤的故事。只不过,她一直,都是微笑的。
      她分明在讲着自己的故事,又似乎像是个旁观者,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越屈有些好奇,他不知道为何蝶衣一定要听自己的想法,他的想法于她而言又有何意义?不过现在他担忧的是,这说与不说,说真话还是假话,着实是个严峻的问题。世上之人多喜欢听好话,可好话多半不是真话,往往是谎言更为动听,于是大部分的真话都是说不得的。倘若这道抉择是决定他生死的选择题,他要如何做才是好?
      许是觉得越屈沉默的时间颇长,蝶衣看着他,温和地道,“你在顾虑些什么?”
      “我在思考。”越屈回答,“思考你想听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蝶衣似乎来了兴趣,笑了笑,眉眼弯弯道,“哦?真话如何?假话如何?”
      越屈转身,向后退了五步,却是仰头望向那座高大的石像,目光复杂难辨,悠悠感慨道,“我在想,你心中想听的是什么话,什么话能让你不杀我,那什么就是真话。反之,就是假话喽。”
      “为何认为我会杀你。”
      “那你单独见我,就是为了谈心?在这里?”
      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笑了,“好罢。你说来听听,我不会动手的。我要听的是真话,是你的真话。”
      却见那方背对站立的人突然扭头,漆黑的眼直直望向她,喊道,“蝶衣!”
      “嗯?”
      他蹙了蹙眉,沉沉双眼紧盯她秀丽的眉目,微微抿唇,一系列动作只过须臾,便扭过了头缓缓道,“你问我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我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因为这个故事,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可人听故事时,往往喜欢将自己带入到其中,通过换位思考,便觉得那故事中一个两个不相干的都能感同身受起来,然后变出那些莫名的愤怒或是同情,恨不得以身代之地去批判做错的一方。”
      蝶衣点点头,“那你觉得哪方做错了?”
      “错?”他似乎觉得可笑,便当真笑了出来,“我看过一段话,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可见人即便是做错了,想要回头却又是那样的困难。我问你,你身为故事中的人,你自己可曾后悔?”
      “……”她未曾回答。
      越屈细长的眉眼一挑,慢悠悠转过身来叹气道,“你若不后悔,清风朗月君子坦荡是对,你若不后悔,杀戮止戈铁马冰河也是对。问心无愧,管他人评论你的对与错?”
      蝶衣波澜不惊的面庞终于出现一丝龟裂,她的表情微变,却只觉常浮于眉梢眼角的冰霜裂开一角。
      越屈背着手缓缓走向左侧的大厅,绕着那个默立的女子边是闲庭信步,边温声道,“我不为蝶衣注定被心爱之人背叛的一生所可悲,你看,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明明知晓一切,偏偏要去抓住那么一两丝虚无缥缈的希望,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至于……缠溪……”
      他缓步而行,久久不言。
      倒是蝶衣扭头看向他,道,“缠溪如何?”
      越屈沿着路越发往左侧走去,口中喃喃,“缠溪……”
      “嗯?”蝶衣蹙眉看向他,只觉他这含混不清的样子有些奇怪。
      “……”越屈立定,有些古怪地盯着她的眼睛,如同看一个陌生人。片刻后,他低沉地、缓慢地道,“在此之前,我觉得你的这个故事讲得不太完整。既然你想听我的真话,不如我们坦诚相待?”
      “怎么说?”
      他抬起手指指向上方,本是黑暗空洞的天空,渐渐冒出阵阵红光。“譬如说,这是什么东西?”
      他放下手,锐利的视线紧盯着她,掷地有声,“又譬如说,你到底是谁?”
      ————————
      “蝶衣姑娘!”
      金光璀璨的石室中央,有猩红的液体在地上潺潺蔓延。黑乎乎的一大片‘人簋’在地上密密麻麻地跳动着,谢商言只觉喉头一酸,险些呕出来。
      算他怕了这玩意了。原来那片腥臭的风并非是什么大怪物,而是遍地的‘人簋’所散发出来的恶臭!
      简直……太渗人了!
      就在他青黑着脸不愿再看第二眼的时候,余光扫过时竟从这片浓黑中略过一抹雪白。
      美丽的姑娘,面无血色的沉睡在中央的石台上。她穿着华美的嫁衣,双手并拢,眉目安详,静静躺在那团漆黑的中央,却好似岁月静好,那般安宁。
      可她为何在此地?
      小白拽着从漂浮着的荡云铃身上垂挂下来的红色长绳悬挂在半空,也望见了这中央的睡美人,遂毫不犹豫的微一摇荡落在石床上。
      偌大的铃铛也随着她的身形变小了些,漂浮在头顶之上,丝丝缕缕的金光护佑着她,令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簋’不敢靠近半步。
      “喂!底下什么情况?是蝶衣姑娘吗?”谢商言的声音从上方悠悠飘来。
      小白蹲下身细细打量了下睡着的女人,再扫向周围聚集而来却又不敢越过金光的那群冒着黑雾与血色的‘活心脏’,最后笔直地看向前方崖壁,爱笑的眉眼难得满是肃穆。
      “喂!到底什么情况啊!说句话啊你!”
      却见漂亮的少女突然展颜‘噗嗤’一笑,霎时明艳四射,灼灼生辉,她笑吟吟地冲他喊道,“风景好极了,你来看看?”
      谢商言不疑有他,接过飘来法器上的红绳便落了下来。
      石床本就不大,睡着个美人,再落了三个人后就更显拥挤。不同于小白大大咧咧地往美人裙裾上一踩,谢商言则是小心翼翼避开,随后不经心地往旁了一看。
      “……”
      小白摸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如雷轰般骤然青白的面色,奇怪道,“咦,这反应不对啊,你不大声尖叫一下吗?”
      谢商言哆嗦着嘴巴,双腿骤然一软,‘啪叽’一下倒在了一旁傻呆呆站着的刑千译身上,二人堆作一团,直直往台子下跌了过去。
      那群‘人簋’见猎物主动送上门了,兴奋坏了,全一股脑呼啦啦涌了过来,还是小白良心发现把他俩及时拉了回来,避免了死无全尸。
      看来是吓破胆了。小白仰着脸,望着半空中还在勤勤恳恳闪着金光的荡云铃,轻轻嗤笑。
      你见过地狱吗?
      饿殍满地,百鬼夜行。死亡与血腥,绝望,与希望破灭之后更深的绝望。
      腐朽的灵魂在唱着残破不堪的歌,怨灵撕咬着一切生灵的□□。你在堕落淤泥的深渊中被万只枯骨寸寸拽落,看着生命破碎,一寸一寸吞没了生息。
      那不算地狱。
      这也不算地狱,但对于一个少女而言,却是炼狱。
      那个少女叫蝶衣。
      无数的,无数的蝶衣,被悬挂在深红色的崖壁上,她们穿着雪白雪白的嫁衣,她们乌发尽散,她们的胸前被豁开了拳头大的洞口。
      那洞口潺潺流落着血红色的血液,汇聚在脚下,汇聚在地上,如同湍急的河流,一股一股汇聚,从小溪变成河流,从河流变成湖泊。‘人簋’们嗷嗷待哺地沐浴着那血色的甘露,红光遍地闪烁,数不胜数。
      无数的,无数的少女的尸体,与数不尽的她沉浸千年万年的怨气,如同巨兽,张开了血腥的双眼,无尽嘲讽着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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