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先生》苌磐文

8、第 8 章

　　第八章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的懦弱。

　　我总是太容易动摇太容易心软。

　　天上的阴云散去，星星眨着眼睛，我们还是逃了出来。

　　“跟着式翩走，逃学不用愁。跟着式翩跑，从此不用脑！”

　　我不知怎么突然冒出这一句。式翩噗的笑了出来，她眼里的泪花还没有消失，鼻子红红的。

　　“你太会说笑了！”

　　她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不远处有一阵骚动，我们都紧张了起来，还是式翩胆子大，她藏在墙角后面，然后回头用唇语说道：

　　“没事儿，是一对情侣。”

　　等那一堆璧人儿散了，我们又开始继续找逃学的路。

　　“开学一周就逃学，式翩，真有你的！”

　　“那是有你陪着！如果你是男生的话，我们现在就叫私奔了!”

　　我们爬到了屋顶，爬到了围墙上，在这样的夜里，胆子变大了不少。式翩在围墙上轻盈的走着，踮着脚尖，就像是在跳芭蕾舞，我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就像天鹅后面跟着的一只丑鸭子。

　　她仿佛是一只猫，从小生活在边缘中，晚风吹拂，她乌黑的秀发随风飘逝，头发的还有先前的水滴，在月光下发着光芒，白纱裙小礼服有点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单薄瘦削的身体曲线。我怕她回过头来，只喜欢她现在步伐轻盈是因为她心情愉快，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在她身边说一辈子的笑话。

　　“好了，我们来到了最好的位置。”她还是回过头来，用那一双红眼睛望着我，她指了指围墙下。“这下面有一个土坡，土坡上对这些木箱子。”

　　“那我们要怎么下去呢？我不像你是只鸟，我可不会飞。”

　　她二话不说跳了下去，完美的落到了木箱子上，全身上下不沾一丝灰尘。

　　“想想你这几天学过的舞蹈... ...来，我给你鼓掌！”

　　“式翩啊，你还真是说话不累叉腰站。”

　　“那你什么意思？还要我上去抱你下来不成。”

　　我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好像从此与那个世界告别，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只有我和式翩两个人的世界。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呢？你想去哪？

　　我想去海边，去你说的那个地方远吗？我们现在就去吧，你带着多少钱。我只有三百，。没事儿，已经够了，去海边吧，够我们两个人坐车的了，我想去海边，人鱼！那里真的有人鱼吗？就算没有人鱼，还有我... ...

　　式翩和我走到了大街上，她不再跟我说话了，我不敢在说什么回去之类的话，好像从那围墙跳出就再也回不去了一样。

　　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阑珊，我又怕她回头了，好像我内心的一团火点燃了，再也压不下去，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受到了自己活在这个世界。

　　我们乘上了最后一趟旅行大巴，这大巴上只有我和式翩两个旅客。从杏阳市一直到清泉镇，那个临海的漂亮小镇，那个如童话般美妙的小镇，好像一念起它的名字，眼前就会浮现出一幅完美的画像，那是我的家乡... ...

　　大约需要多久啊？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当我们到达海边时已经十一点了吧，所以那片海只属于... ...

　　她靠着窗，好像快要睡着了，我把她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膝盖上，她也没有拒绝，当大巴走出城区时，她也已经熟睡了，我看着窗外，那些建筑物全部消失，早已被田野所取代，好像时光穿越回了从前，一切如梦似幻，在疲惫与困倦双重压力下，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我们到达了车站，车站边有一个小铺，式翩低声问道：“你还剩多少钱？”我把最后的那几张零钱递给她，她跑去买了整整一箱啤酒。

　　“我们去海边吧，就现在。”

　　“啊？这么晚了？”因为临海的原因，这里的空气要比荥阳市凉很多，我抱紧了手臂，瑟瑟发抖，然而式翩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她完全不觉得冷，像往常一样慢悠悠的走着，在一家卖古着的小店里，我又买了一件宽大的长毛衣，仅售19.9元。

　　我们穿着一件外套，她把左胳膊插进外套的左边袖子，而我则把右胳膊插进外套的右边袖子，从后面看仿佛是连体婴儿。

　　我们的怀里还抱着一箱啤酒，终于，那片海出现了，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此时却是深深的陌生感。

　　海面上的灯塔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航海的人用来指明方向的。我们并肩坐在啤酒箱子上，外面披着那只长外套，我攥着她的手，那么的凉。

　　我们不去谈过去，也不聊明天的事情，我用牙齿咬开了一只啤酒瓶的瓶盖然后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嘴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的喝着，大概喝了半瓶之后又递还给了我。我把最后的那小半瓶饮完。

　　“我喜欢这个地方，谢谢你。”她把头靠在肩膀上，又起开了一瓶了喝了起来。

　　“ 我也要谢谢你，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能够遵循自己的内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从前我来到这里，有那么多的伙伴陪在我身边，可我仍旧孤独，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说想说的话，才能... ...”

　　“别说这些废话了。因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啊。“他把手中的酒瓶扔到大海里，然后站了起来，像我伸出了手。

　　“来，教我游泳吧！就现在。”她把身上的白纱裙脱掉，只穿着雪白的小背心和短裤，然后向那片海走去。

　　“我想我会变成一条鱼。”她把脑袋埋进海水里，然后突然冒出脑袋向我招了招手，你快点，我们来比一比在水底谁憋得时间长，你以前潜过水吗？”

　　“我怕你会变成水怪！”我也把那身啦啦队服脱掉，往海里走去，

　　式翩没理我，越游越远，只有一个小小的脑袋露出在水面上，我怕她出意外，便在后面紧跟着她。

　　海水冰凉，我的下半截身子像泡在冰块里，寸步难行，我不知道为什么式翩丝毫没有感受到痛苦，我们海上紧紧地抱着。

　　最后我们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又喝了几瓶啤酒。

　　她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深黑色的石头上吐，最后吐不出东西了便开始胃酸，她在我怀里昏睡了过去，那时天已蒙蒙亮，她嘴里嘟哝着什么，我以为她是在喊关老师的名字，结果靠近听清楚，叫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岩琉。

　　我也已经很疲惫了，却仍然强打者精神，太阳照常升起，预示着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海水涨潮了，我们所待的地方不能再待下去，狂暴的浪花敲击的礁石，一个猛浪翻过来，将我们全身都打湿。我给她套上那件白裙子，搀着她往回走，这里离我家还是蛮近的，大约要走十几分钟。

　　我用钥匙拧开门，好在家里没人，我把她搀扶到那条破旧的沙发上，她坐不住身子不停发抖，两颊通红眼睛紧闭着。

　　我往她额头上一摸吓了一跳，那么烫，她在发高烧。式翩平日里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往医务室跑，原先还生过一场大病，昨天还在海水里泡了那么酒。我抱起她往自己卧室走去，把她抱到床上，然后又给她盖上被子，那条棉被已经用了好多年，薄的像床单一样，她还是冷，嘴里还说着一些胡话。

　　我在旁边陪着她，一时没忍住也睡了过去。

　　就这样，因为式翩生病便在我家住了几天，我问式翩要出了她爸妈的电话，第二天一辆豪华的轿车出现在了我家门前，村里的很多人都围在我家门口看，因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轿车。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穿着一身紫色的职业套裙，嘴巴涂成新鲜血液的颜色，她的眼睛是那么冰冷不带任何感情，高跟鞋掺在砖瓦上，她旁边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的可怕，个子蛮高，皮鞋擦得比脸还干净，他们大概就是式翩的爸爸妈妈了吧。

　　她们把式翩带走了，临走前式翩还对我笑了笑说：

　　“学校见。”

　　好像她既没有同学，也没有偷跑，只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生假期拜访同学罢了。

　　轿车开走了，后面扬起一阵沙土。就此消失了。

　　我的爸爸和妈妈什么都没有问我，关于逃学的事情。

　　我重新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一阵孤寂感席卷而来，就像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