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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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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未眠。
终是到了晨昏定省的时候了，不少妃嫔都比往日起得早了些，前去面见新后。德妃却不在其中。随陛下入宫以来，中宫后位悬空，一直是她执掌凤印代为理政，如今一朝被收了权力，虽然皇上安慰她“可辅佐打理”，但权利终究不是她一人的了。
往日都是旁的来给她请安，现如今她也要伏低做小了，憋了一肚子的气，德妃气色愈发难看起来。等她姗姗抵达凤仪宫，一众妃嫔已经面色古怪地入座了。德妃气势不输地抬起眼来想一睹皇后风姿，却愣住了。
殿上最高处端坐的，却是一个姿容端方的男子。虽身着青衫，但头上却轻轻晃着一顶凤冠。
见德妃愣愣地不行礼，男子一言未发，身旁的侍从脆脆地开口喝了声：“见到皇后为何不请安见礼？”
德妃此刻才知道为何殿内安静如斯，众嫔妃皆面如菜色。
她仍有几分犹疑，却还是先规矩行了个礼，带着几分恍惚：“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圣安。”
“……嗯，赐座吧。”男子终于开口了，并没有追究德妃迟到怠慢。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德妃脑中混沌一片，入座后仍然不得要领。眼前这个人明明是男子吧？
“本宫今日第一次与各位相见，不必拘谨，往日如何往后也就如何。”男子看起来也有些疲惫，“往后这晨昏定省就在凤仪宫，也不过是个闲话家常，各位诸事不便都会有本宫做主。”说完后略微停顿环顾了一圈。
嫔妃们仍然静悄悄一片，面容上带着相似的恍惚和难以置信。
男子十分明显地叹了口气。立于一旁的侍从立即轻咳了一声。男子却置若罔闻一般继续带着点无奈疲倦道：“没有什么要是的话，各位先自报家门，让本宫熟悉一下吧。”他的眼风往下一刮，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德妃。
德妃此刻才稍稍缓过神来，恢复了往日的犀利：“娘娘才是，没有什么想要向妾身们解释的？”
“嗯，说得也是。”男子闻言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淡淡收回了目光，“本宫是抚远大将军清远家的长子清卿，先帝仙去前下旨待清家长子弱冠之年册立为后。”
一句话干净利落，堵得众人无话了。然而这压抑的沉闷中终是透着一丝荒唐的笑意——先帝这个决策也过于可笑了。清公子毕竟是男子，就算是封为异姓王也不算全无先例，但这男后倒是实打实的创举了。
也不知当今圣上是何时知道自己要迎娶一个男子为后的。德妃想起自己和苏婕妤，沈充仪等人还在太子府时明争暗斗，揣测谁能成为太子妃，谁知道这位置早被内定了。
“德妃。”温和的声音唤回了德妃的思绪，她猛地抬头，意识到男子还在等着自己自报家门。
“……是。”德妃收敛了心思，正容应了一声。既然是男子，宫闱内的勾心斗角就显得可笑了。不说皇后是否有心思去打理这些女儿家的腌臜，她们对他下手就已经自跌了身价。何时她们这些全天下最美的莺莺燕燕需把一个男人当成假想敌？
“本宫听闻你是太子府的旧人了？”
“臣妾与沈充仪当年同为太子殿下的良娣，”德妃解释道，“苏婕妤也与我们一同侍奉殿下。”
被点名的二人不得不起身与皇后见了个礼。好在清卿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感兴趣，倒更像是在拖延时间一般心不在焉地又关怀了几句，才陷入沉默。
殿内一时陷入冷场，清卿却低垂着眉眼不像是打算遣散众人。德妃不由得观察起来。看清卿这性子，皇后当得情不情愿还不好说，更遑论这种下马威一样的行为，不像是他有意为之。
果然，片刻后李总管的唱诺验证了德妃的猜想。
“皇上驾到——”
殿外洪亮的声音出现后，清卿脸色明显好转，不慌不忙站起了身。殿内众人一齐起身。看样子清卿是知道皇帝要来的，德妃恍然，怪不得他要拖时间。
皇上来了后，背着手朝着正殿不紧不慢走过去。清卿望着他走了几步，也才回过神来迎了上去：“臣参见皇上。”
少了一个字，这关系就很微妙了。没有人注意不到。
“清相免礼。”皇上虚扶了一把，客客气气道，“今日情状可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朝下睃巡了一圈，最后定在德妃脸上笑言：“朕这几位妃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有给你添麻烦？”
是清相不是皇后。然而此刻大家的重点已全然不在此了，虽然刚刚是调笑的语气，但大家都知道皇上没有在开玩笑。一时间，人心有些冷。
“本宫与德妃正相谈甚欢，德妃是个好相与的。”清卿好脾气地笑，对皇上不管有意无意的调侃置若罔闻，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是，一个目前来看对皇上并无情谊的男子怎么会细腻如此，仔细咀嚼皇上的每句话呢？
“如此便好。”话说到现在，皇上还没有对任何一位妃子开过口，哪怕是平日最宠爱的德妃。
德妃忽然有些回过味来了，皇上退了早朝立刻赶来凤仪宫，对皇后“嘘寒问暖”，此举意在帮皇后立威。然而依德妃之见，清卿看似温软，却不见得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就算没有皇上帮衬在后宫也不会难以立足。
皇上对清卿倒是有几分看重。
二人并没有牵手，并肩立在殿前颇有气势的样子，也看不出是夫妻，不过是君臣罢了。
随意聊过几句，皇帝终究是匆匆而去。清卿也像是完成任务一般，遣散了众人。临走前德妃忍不住回头窥了一眼，清卿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不过这么一回眸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下几步，轻缓唤道：“德妃请留步。”
德妃脚下一滞，含笑回眸：“娘娘？”
清卿挂着温婉的笑容道：“皇上先前嘱我一句，凤印似乎在德妃手中，莫要忘了讨来。今日在殿前不好相谈，德妃不若今晚来凤仪宫用膳，顺便将凤印交予我。”
好一个通透的人。德妃知道这短短一番话本有很多地方可以下绊子，或是明枪暗箭，清卿却选了最普通甚至尊重的说法说了出来。到底是男子气概，不屑于后宫这些三教九流。
“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至晚间点灯的时候，德妃携了自己宫里的大宫女，往凤仪宫去。以往中宫后位空缺，她也极少往凤仪宫方向来去，此番夜间行路，本就没认熟，再加之自己夜盲，走得极为困难。
远远地，前方来了个身影，见到德妃加紧了步伐迎上来：“奴婢参见德妃娘娘。奴婢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奉皇后命令特来为德妃娘娘引路。”
德妃闻言讶然，却又很快莞尔：“皇后真是体恤我等，那就有劳了。”掌事姑姑行了个礼笑道：“皇后娘娘第一天就请了娘娘您用膳，想必也是极看重的。”
有了姑姑引路，德妃不消时就到了凤仪宫。殿内灯火通明，看着很是温馨。
“参见皇后娘娘。”德妃见了席间的人，不慌不忙地行礼。
“德妃请坐，没那么多拘束。”大抵是晨昏定省完成了任务，也到了晚上用膳的时间，清卿着装简约随意，整个人也放松随和起来。
德妃抿唇一笑，上前来：“那臣妾就叨扰了。”
饭菜上桌，清卿没有谴退下人，只是免了他们布菜，和德妃攀谈起来。他虽然一直神色淡淡，不过态度却很亲切，闲话家常了几句，德妃便把凤印拿了出来。
清卿瞥了一眼凤印，示意宫女可以收走了，微微笑着转向德妃：“本宫果然没有看错，德妃是个识大体的。”
“娘娘说笑，臣妾还不懂规矩，望娘娘不要嫌臣妾愚笨。”德妃却先低头认了个罪。本这凤印是该她主动拿出来的，现如今却是被讨出来的，虽然她并非有意，但被有心之人知道了也免不了一番口舌。
清卿抿了口茶，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有意掀篇，只换了话题道：“这桂花糕味道不错。”
德妃看向清卿，他含着淡淡的笑，脸上也有淡淡的光华。德妃心脏突然急动了一下，然后慌忙低头应道：“是很不错。”
“德妃若是喜欢，改日本宫让人多做些送到未央宫去。”清卿把瓷碟往德妃手边推了推，又啜了口茶。
“那臣妾就提前谢过娘娘。”德妃不由自主地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细腻入微，入口即化，她忍不住又赞叹一声：“当真绝妙。”
清卿看到她嘴角沾了些粉末，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听闻德妃是江南人士，今日这厨子正好也是那边出身，想来做起民间小吃来是有乡味的。”
德妃闻言怔愣一下，怪不得她感觉这口感十分久违怀念，便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臣妾倒是后悔了，早知将那厨子讨了来。”
“那倒不成了。”清卿淡淡地笑了下，“德妃若想讨吃的，便只能来这凤仪宫。”
不知这番暧昧的言论是何用意，德妃只得避重就轻：“看来臣妾要多有叨扰了。”
“皇上驾到——”本来安静的气氛忽然被尖细的声音打破。
德妃微微睁大眼，清卿也略皱了下眉，看来两人都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点过来。一角明黄飘了进来，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清卿率先离座：“臣参见皇上。”
德妃也紧随其后：“臣妾给皇上请安。”
年轻的皇上走进来盯着两人桌上的膳食看了几秒，随意摆摆手：“免礼，都起来。”清卿绕到皇上身边，为他拉开椅子，请他入座：“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嗯，朕在养心殿用过了。”皇上瞥了眼德妃，却悄悄捏了块糕点咬下一口，像是随意问道，“爱妃好兴致，来给皇后解闷？”清卿注意到皇上嘴唇上沾了一点珍珠白的粉末，像是哪家小公子偷吃完点心来不及抹清罪证，竟然有点可爱。
“皇上别打趣了，臣妾口笨舌拙，哪够给娘娘添趣儿。”德妃讪笑，“快，还不给皇上上茶。”
皇上接了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杯盖刮着杯口：“朕正好有事想要找你们商讨，凑巧你们二人在一处，就方便说话了。清相是本朝以来第一位男后，前朝往事之祖训如今也不可考了，在后宫行事诸有不便。”
“但毕竟身居皇后之位，就不能不管这六宫之事，德妃，凤印你已归还了？”
“是，皇上。”
“甚好。虽说前无参考，但未必不是好事，这样规矩我们可以自己定。朕的预想是，既然清相是男子不便行事，那德妃你便多多地辅佐帮助。”
这番话在新后册立之前皇上已经敲打过德妃了，此次她也并不意外：“是，臣妾定当尽心尽力服侍佐助皇后娘娘。”
“嗯，此前掌管六宫之事你也都有经验，这样最好不过。清相可有意见？”皇上对于德妃善于审时度势还是满意的，也不忘问下清卿。
“谢皇上体恤，臣觉得如此安排甚为妥当。”清卿不卑不亢道。
皇上眨了眨眼，是意料中的正确答案：“好，既然如此，德妃先前掌管六宫，和气致祥，熙熙融融，朕择日给你拟个封号，晋你为侧后。”
侧后？德妃大为震惊地直视皇上。
“本朝后宫制度一直定的是四妃之上是贵妃，贵妃之上是皇贵妃，再之皇后。”皇上不怎么在意她此举无礼地又吃了块糕点，仿佛说的不是正事而是闲聊，“德妃这一位置已是委屈你多年，你执掌凤印时便该晋升贵妃，却因当年圣母皇太后过身耽搁了。立清卿为后只有先帝和朕知道，所以当年在东宫母后本是属意你为太子妃，如果没有先帝懿旨，这皇后之位便是你阮氏的。”
“所以朕便想开创新制，设侧后，辅佐清相，也好给你足够底气。吃穿用度，礼节月俸一项便全按皇贵妃的规格来，且朕不会再封任何人皇贵妃，免得有人想要平起平坐甚至越了你去。”
听完皇上这一番话，德妃大为感动，立刻叩首谢恩。皇上淡淡地受了，看了清卿一眼：“如此安排，清相觉得呢？”
“臣觉得如此甚好。”清卿微微含了笑道，“德妃与臣正是投缘，有她做帮手臣放心。”
“最后一事。”皇上说到现在也有些累了，本来就没什么强撑的帝王威仪此刻更不讲究这些了，“清卿，你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却是男子。若被朕发现你惑乱六宫，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德妃心头一颤，下意识紧张地望过去，却撞上皇上忽然冰冷的视线。虽然他托着腮坐没坐相手里还捏着咬了一半的糕点，但来自帝王的威压此刻忽然凸显出来了。清卿却毫无知觉一样，如常恭敬大方答道：“臣自然不敢僭越。”
“德妃。”皇上没什么表情地看了清卿一会儿，转头唤道。
“是，皇上。”
“以后你和皇后一起接受晨昏定省。”
德妃呼吸一滞：“是，皇上。”
“好了，你跪安吧，今日朕宿在凤仪宫。”皇上摆摆手，冷淡道。德妃也习惯了忽冷忽热的帝王，恭敬行礼后便离开了。临走前看了皇后一眼，难得见到一直以来平淡自持的清卿听到皇上要宿在这里时面上的一丝苍白。
永乐七年，兹长乐宫德妃阮氏，毓秀钟灵，德仪备至，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旨到之日，赐封号端康，以册宝封尔侧后，尊称阮皇后。
册封大典那天，德妃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扬眉吐气。大殿上的一向冷面的皇上都微微笑着望向她。她不由得心头涌上一股柔情。
其他位份的妃嫔也都得到了提升，沈充仪赐封号熙，晋为熙昭仪。苏婕妤得封号容，封为容充仪，此外还有许美人，宋才人，吴常在几个一同得了晋升。
德妃已是侧后，便迁宫去了离凤仪宫最近的长乐宫。
自此，阮皇后和清皇后娥皇女英的时代便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文盲出没。没打算写历史正剧向，就想搞个后宫灵异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