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土》鲜衣怒马正少年

9、贵族公子(下)

　　蒙恬转过身来迎接他的秦王。秦王同他一样的年纪，但见他同自己一样将头发简单的拢在一起，脸庞留有没被扎住的碎发，一身白色的宽袍大袖清新风雅，极衬他堪比天人之姿的容颜与气质。鸾玉同样看到了这人，她从不相信还有一见钟情这回事，这回她信了。她确实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不过她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搞不好是自己的春梦也说不定。

　　秦王当然也看到了鸾玉，他心里暗自惊讶却并未显露。前些日子他发现那块石头突然泛起诡异的光就觉得会有事情要发生，今天看来，应该是感应到它的主人了吧。

　　“蒙兄今天好兴致，去郊外游猎还有佳人作陪。”他虽然在对蒙恬说话，却暗自观察鸾玉的表情，看来那女子并没有认出他。

　　“...”蒙恬想要张口，却不知怎么称呼秦王，“...公子言重了，我与这位姐姐只是偶遇罢了。”

　　“相逢即是缘分，既然此处即是酒家，今天我便做东请二位如何？”秦王请客那自然不吃白不吃，而鸾玉并无所谓，不过她很喜欢眼前这位小公子倒是真的。

　　三人一拍即合，遂又进了这家馆子，秦王觉得那个神仙的眼神就像黏在自己身上一样，甩都甩不开，他是真的有些厌烦，不过他还是希望能暂时稳住她，人总是有这样一个毛病，当你拿了一个人的东西许久之后，你连还东西的勇气都被消磨殆尽了，不过那毕竟是她的东西，他不想欠她的情。

　　三人胡乱的聊着什么，大江大河山川风物，不过蒙恬终于还是把话题扯到了现实，“这位姐姐若是真的想看下这的景色，不妨在此处多住几天。”说真的，他确实想留下这等美人。

　　“你们秦王是不是一直在宫中？”她现在法力尚微，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杀进这高大的亭台宫阙。

　　蒙恬很是奇怪，“这与我王何干？”

　　“没什么，想杀了他而已。”鸾玉无所谓的说着，她不是不想看起凡人，是本就看不起。

　　蒙恬口中的一口汤差点拼出，他眼睛瞪大的看着对面的秦王。秦王好似没有听见的样子，端庄的坐定，正用筷子加着些吃食，他听见鸾玉这样说，便波澜不惊的问了一句:“听闻姐姐初来此地，想必与秦王也没有什么恩怨，为何非杀他不可呢。”他想起小时候鸾玉也曾说过她此来人界是要杀一个人，没想到这个人竟是自己，被一个神仙盯上的滋味可不好。

　　“天命。”鸾玉说完道了声告辞便向店主订下一间房，向客栈的二楼走去，她真的打算在这住下了。剩下的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王，要不要把这女子给羁押了。”蒙恬手握紧自己的剑，打算起身召集兵士去了。

　　“静观其变吧，你真的有把握抓的住她？”如果她真的是神仙的话，凡人如何能奈何的了她，他不想有无谓的伤亡，“不过派人跟着她还是有必要的。”他挥了挥手，便朝他走来一个再普通不过放在人群中都抓不出来的普通人，他伏在那人耳边交代了几句那人便也上了楼。

　　“说起来，大王为何有时间出宫了!”蒙恬心中暗想，你不是一直很忙吗？

　　“自然是来拜访蒙兄的!”秦王挑了挑眉，露出一张绝世的笑脸。说完，他结了账便拉着蒙恬走出了酒肆。

　　“听闻蒙老将军近日回府了？”走在宽阔的咸阳城的大街上，秦王随口问道。

　　“我就寻思呢，大王怎会来拜访我，果然是来找祖父的。”蒙恬一手牵着马，一手晃动着皮鞭，与秦王一起步行在大街上。

　　“这叫什么话，我可是刚刚请你吃了顿饭的啊!”秦王拍了拍蒙恬的肩膀，“我是那种吝啬之人吗!”秦王昂着头，他是从不会自谦的。

　　“是，大王不吝啬，就是有点小气。”说完，蒙恬哈哈大笑起来，秦王竟然沉默了，秦国若富有，他自然不会苛刻，正值战乱他自然要吝啬一点，而且这场仗不知道何时才能打完，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天下太平，河晏海清的那一天，他确实畅想着如果真有那一天，他想去看看从荒漠到海洋，从草原到雪山的万里锦绣的河山，他不知道那时他是阶下囚还是人上人，这是一场只有生或死两种结局的游戏。

　　如果不是路上又遇到了一行人，蒙恬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破秦王的胡思乱想了。这是一群隐宫的囚徒，一般都是犯了重罪或者是自己亲属犯了罪连坐到自己的，囚犯双手用麻绳绑缚着，后面有几个士兵驱赶着他们，看样子是送到另一个地方做工的路上，这是习以为常的事，这是九州七国蛮荒部落都在做的事，天地不仁，圣人不仁。

　　突然，一个囚徒挣脱了绳子，拼命的向前跑着，不巧正撞到秦王的身上，秦王被撞了一个踉跄，囚徒因为面前人的阻碍，又一次，被兵士扑倒在地上，那人高傲的昂起头，秦王正撞上他高傲不可一世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这个囚犯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纵深陷囹圄绝不服输的自己。

　　“放开我，哪条秦法规定你们可以这样虐待犯人!”面对官吏们的拳打脚踢，他显得大义凛然。

　　“别以为你看了几部法典我就拿你没办法，那是对人规定的，你是人吗!”大笑着加重了拳脚，那犯人被打的鼻血直流，官吏看着也发泄的差不多了，拖着那囚犯要走，白衣的公子冲着那个囚犯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秦王见那人没有应答，蹲下身去凑近了他又问了一遍，那人用一双脏兮兮的充满恶臭的手艰难的握住秦王雪白的袖口，颤抖着说:“在下赵高。”

　　秦王站起身来，望着官吏把犯人拖走，他雪白的大袖上印上了一枚黝黑的手掌印，赵高，他默念着。

　　这是他定的法，这是他的国家，他当然有责任，他的秦法规定不得严刑逼供，不得随意打骂犯人，可那又如何，法是法，治是治，该整顿吏治他知道，但整顿吏治的权利现而今不在他手里，而为这个国家的前途负责的却是他自己。

　　他不希望蒙恬看到他失落的样子，扯出个笑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还要去蒙府拜见老将军呢。

　　说巧不巧的，老将军去拜访老友去了，没在府中，秦王心下一紧，老将军拜访的老友是谁他并不在意，他只希望现在老将军并不在吕相邦的府中，他的权利便被攥在他的这为仲父手上。蒙恬显然没有这么想，但他看出秦王有些忧心的神色，便拿出自己酿的酒来，拉着秦王在一个周围满是花树的亭子里喝酒。

　　亭子里摆着一张小方桌，放了几碟酒菜吃食和几坛好酒，旁边有个案子，上面摆着一盏熏香，一个烛台，旁边还有安放着一把琴，闲来无事的时候，蒙少爷就会来到这个亭子里抚琴，秦王也是听过的。秦王倚在一根亭柱上，随意的坐在铺在亭中的地毯上，拿着酒杯看着皎洁的月亮，蒙恬背对着他坐在紧靠着他的台阶上，正咕咚咕咚喝着酒。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秦王吟唱着这首诗经，声音深远蕴藉。

　　“大王莫非是说我求而不得。”蒙恬回头望了望秦王。

　　“难道你不是吗，你莫要告诉我你不喜欢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孩。”秦王一脸得意洋洋看穿心事的模样。

　　“我只是...只是有点喜欢她罢了，我喜欢的人多着呢!”蒙恬望着秦王，一脸的不服气，秦王与太后有一张很相似的脸，虽然太后隐居深宫不常出现，但他还是见过的，他只觉得太后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而对于秦王，他继承了母亲的光彩而明艳的美貌，同时眉宇间蕴藏着太后没有的英气。他极深情的望着秦王的脸，他畅想起来，若秦王不是秦王了，他一定娶他，出现了这个念头，他顿觉他可能喝多了。

　　秦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盯着那轮明月，“我劝你还是断了念想吧。”鸾玉如果真是神仙，她怎会去喜欢一个她所说的卑贱的凡人，他只能劝解他的这个兄弟收收心思。然而蒙恬却以为秦王猜中了他心中之所想，吓了一大跳，差点站起身来，秦王一脸莫名奇妙无可救药的样子。

　　“你相信有神仙吗？”秦王看了看他身旁的人的眼睛。

　　“大王可知在齐国有个传说，传说海上有三座仙山，蓬莱，方丈，瀛洲，那里的人无病无忧，无生老病死之痛，生活富足，没有战乱，没有灾荒，没有无谓的斗争，一片其乐融融。”蒙恬猛的饮了一口酒，“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相信。”秦王看见了他袖口上那个很脏的手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他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大海是什么样的呢，听说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就能看到大海，海水不是这样浑浊的黄土色，而是深蓝色的，海水与天在遥远的天际相接，我真的很想看那样的情景!”

　　蒙恬咧嘴笑了起来，“大王难道要亲自出使齐国不成。”

　　秦王没脾气的看了蒙恬一眼，“如果王贲在这，我一定不会找你聊天!”

　　“大王可以和王翦将军说说干嘛把孩子看管的这般严苛，他今日就误了我与他的约定，料想又是他父亲不让他出门。”

　　“哈哈，王将军...”秦王本想调侃两句，但还是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休要在背后嚼人口舌，王将军如何管教孩子也是他自家的事。”

　　“是是是，大王说的是，来，喝酒!”蒙恬举杯相邀，秦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在一个还算安闲的夜晚，两个十几岁的青年醉醺醺的讨论着月亮上有什么，讨论着谁家的女儿长的漂亮谁家的女儿像是个山林里的母老虎。也许今晚，在这片大地上又会增加数不清的冤魂，但在这里，他们毕竟还有美酒和花香。

　　喝醉的秦王倒在蒙少爷的肩上，鼻子呼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柔柔的湿湿的，他猜他耳朵是红了，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脸都红的发烫了，他本想调整一下秦王的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些，但他的手感觉到雪白的衣衫下穿来的体温时，他的手只能搭在秦王的腰肢上，不想动了，他怀里有一个绝世的美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做个很美的春梦了。

　　“这成何体统!”蒙骜老将军在老友家一早回来，听说秦王来找他就赶忙让侍女带领着他来到了秦王和孙子喝了一夜酒的亭子里，然后就看到了这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