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派出所的小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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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隔着大半个中国，千里迢迢连通了南方和北方，显示的地址陌生，许是北方的哪个小城市，顾恒业宿醉未来的及清醒的脑袋，在听到对方报出名字后，一下子条件反射似的清醒。
“警察同志，您好！——是，我是。——对，我有个女儿。——不，这不可能。您是诈骗电话吗？——对不起，好。她是我的女儿。”停顿了一下，耳边似乎响起奶声奶气的“爸爸”，“不，她姓顾，她叫顾久久。”
北方的新城片区派出所。
“姓名？”帽檐宽大，中间的五角星闪着冷光。
“久久。”为什么要呆在这呢？有短暂的失忆，想哭，想笑，想尖叫。一口气鲠在喉咙里，她把头埋在臂膀里，想着是否会淹死自己。这是她经常玩的游戏，憋到不行时，张大嘴，会有风的声音从耳旁呼啸而过，也有鸟鸣的声音。
“姓什么？”对面的女孩如同一张薄脆的剪纸，吹一口气，就能飘起来，例行公事的问话很吃力，女警官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柔些。
“随便。”
再问，就是长久的沉默。女孩缩在凳子的一角，紧紧地靠着墙壁，像要把自己嵌进去似的，对于自己犯得错或者是别人犯得错，警察的严厉或是帮助，一律漠不关心。
“阿姨，我饿了。”闻到饭的香味，女孩的头终于抬起来。女警官把盒饭递给她，看她狼吞虎咽，像几辈子没吃过似的，眼神黯然，摸了摸女孩扎的零乱的辫子，挟了只大鸡腿放在女孩的碗里。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个人没来，如约而至的缺席。
但到了傍晚，有人来了。
三接头的皮鞋踏上灰色的街道，西装上有微微的褶皱，拍一拍，扶正金丝眼镜。林子凡希望他给人的印象是老成稳重，这是他进律师事务所接的第一份任务，他希望圆满。本来这个任务是给师傅的，但师傅手头案宗太多，出不了远门，主顾又是远航集团，是他们事务所vip中的vip，所以师傅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这是对你的一次磨炼，搞不定就别回来见我。”
所有的卷宗就是一张照片，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甜甜的笑着，苹果脸，婴儿肥，扎着俩个小辫子，好像孩儿面霜的广告，照片下方印着百花照相馆。
“警官，你好，我是顾恒业的代理律师，我的当事人是顾久久。”
“你好，我带你去见她。”
穿过走廊，打开一道铁门，哐当一声，在寂静的走道里分外刺耳。这里靠南边有三个审讯室，跟在警官的后面，只有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有点闷。走过第一个审讯室，从窗口向里望了一眼，正对着门口坐着的是个黑衣的男子，目光望着你，嘴角是谜一样的猥琐的笑，再往里走，是一个染了红头发的女子，看不出年龄，歇斯底里的在喊着什么。男子停住脚步，有些犹豫。
“她不是，在里面。”前面的警官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了一句。
林子凡转过身，还好！
第三个审讯室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三个纹了满膀子花纹的小混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另一个抖着腿，第三个是坐着，却没听警官在说什么，目光时不时飘向墙角。顺着他的眼神，在墙角阴暗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似乎是一个暗色的光点。俩个警官交流了一下意见，其中一个把三个小混混带到其他审讯室了。
为了隔音，整个房间都是蓝色的，不是大海的颜色，是晴朗的天空里太阳晒着的干燥的蓝，靠墙放置着白色的宽大的能背靠背坐俩人的长凳子，准确的说，是倒扣过来的无盖的长箱子，林子凡感觉如果底朝上的话，那应该像个棺材，她就缩在上面，抱着腿，仿佛过冬的某种小动物一样。已经进入一月，空气冷的似乎似乎要结冰，尤其在这个天生冰冷的环境中，审讯室里更没有空调，而她竟穿着不合时宜的秋装，绿色毛衣像早晨菜市场里扔掉的白菜帮子，拾过来脏兮兮的穿在身上没有一丝活的气息，蜷缩成一团，不知是不是因为冷。裤子是黄色的校服裤，因为弯曲，露出脚踝上方的皮肤，是夏日被晒干的河床，泛着灰色的白。
“顾久久？”男子走上前，试探地喊她的名字。
“到！”条件反射性的站起来，倒把林子凡吓了一跳。像是被惊醒的土拨鼠，乱蓬蓬的头发，仰头露出一张惨淡的脸，尖着，瘦，小，白，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似乎能看见皮肤下蓝色的血管。眼睛不大，黑色的瞳仁如同浸了墨的玻璃，直视前方，看人像是隔着什么，停顿了俩秒，她自动把自己调整成望向对方的样子。
离得近，能看见她嘴角下方的一颗痣，青色的。
“这是你家里派来的人。”警察叔叔好心的提醒她一句。
“哦，”她望着他。家人是远方的一个名词，没有温度并不温暖，因为是家里人，所以每每受伤才会更重更痛。除了妈妈，她有俩头家里人，你是谁。
“我是你的律师，林子凡，你爸爸派我来的。”林子凡伸出手，对方还是个孩子，握手似乎不太合适，没有反应，林子凡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她停顿了一会，若有所思地重新坐下来，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是啊，他不会来见她的，哪怕她要死了。林子凡发现她低垂着头，似乎又要睡过去。那哪里是秋装，刚才她站起来时，才发现她穿着的裤子根本是秋季运动裤，只到小腿。
太累了，好像跑了一万里，不管你来不来，我都要睡了。
听不见，也看不见，猝不及防倒地的瞬间只看到满屋子的人，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关注自己了，没关系，我不用抱歉，这是你欠我的，你来，你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派出所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