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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兵荒马乱 ...

  •   “杨立!!!”

      太阳在地平线上漏出来一丝血红的边,又被青山挡了个严实。一个青年人在石板街道上急促的跑着,巷子里的宁静随着脚步声逐渐破碎,零星的传出几声犬吠。这个早晨酝酿着急躁的气氛,在脚步声里,太阳越升越高。

      青年跑到一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似乎早有准备,未等青年敲门,里面人轻巧的拉开一条缝,青年像是空气里一只灵巧的鱼,滑进缝隙里,悄无声息的门关紧,里面的是位姑娘,低声叫了声大哥,权做打了招呼。青年似乎连点头的时间都没有,姑娘见状,矮了半步跟着青年的脚步往堂屋走去,那里真正的大家长等着,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日常的招呼里,声音消散在空气里,一轻一重脚步声也在空气中渐渐模糊,太阳的阳光撒在窗棱上,清早的阳光却奇怪的刺眼。

      堂屋里,蜡烛的火苗已不见清晰,忽闪着并不明亮的光芒,只有烛泪层层叠叠。姑娘自从跨过门槛就沉默的像个石像般站在椅子旁,青年大步上前,俯身轻声说:“大伯,打进胶州了,离我们村就差......”。主位端坐的老人眼中不见疲惫,眼下的青黑却随着青年的话不安的抽动起来,张了两次口的老人,嗓音带着浑浊:“去找刘婆,这是最后关头了,不得已为之,祖宗若是怪罪,我一力承当。”姑娘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堂上的人无人顾及到她。老人一撩袍,腿仿佛支撑不住自己的上半身一样不安的晃动了两下,青年见状试图上前扶稳,老人一摆手推拒了,腿也似乎在这短暂的恍神中终于适应了站起来的感觉,坚定又不容反抗的杵着双脚向前走去,青年和姑娘跟在身后。太阳现在到了正中央了,尽情的在天空中发散着能量。

      刘婆的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灰尘在破碎的窗纸缝隙与阳光共舞,起起伏伏,不曾停止。刘婆就这样眯着眼睛痴痴的盯着这段舞蹈,仿佛这样就可以加入共舞,口水不加掩饰的耷拉着,像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溅起一小片灰尘的狂欢。老人进门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恭敬的跪倒,叩首,不发一语,也并不起身青年见状也在落后半步的地方依样跪好。

      刘婆被这动静惊动了,从与灰尘的共舞中抽出身来,扫了一眼这恭敬的老人,眼神就挪到了后方即将跪倒的姑娘身上:“这丫头,多少年不见了,反倒生疏了,还不快上前来,让刘婆看看你?”姑娘的脸霎时间白了,手也不受控制的绞在一起,她是听说过的,阿娘说过,在小时候不记事的时候,刘婆就很喜欢她,要把她抱去山里,还硬说山上的娘娘庙会庇护她,要是她得了娘娘的青眼,村子都会得到惠泽。

      可是阿娘说过的,姑娘舔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干燥到破皮的下嘴唇,阿娘说过的,刘婆是个疯子,村人原来信过刘婆,任由刘婆抱着村人的小闺女上山,刘婆倒是经常回村,闺女们却是从未有回家的,直到有思女心切妇人上山,这才戳破了刘婆的所谓娘娘庙,山上只有树,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所以多年来,刘婆才会被关在破烂的房子里,门上带着大锁,不许出去一步。姑娘这么想着,看着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大伯和大哥,仿佛看见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到来的铁蹄,看见了被锁在家里哭到嗓子哑的阿娘,挤出一个笑容,脑子一个声音在回响“那么到底是谁疯了呢?”伴随着这句话,姑娘的脚步不停,走到刘婆旁边,笑着说:“刘婆说浑话,哪里有甚么生疏?”刘婆被逗乐了:“这小姑娘果然嘴甜,娘娘最喜欢嘴甜的小姑娘啦。”

      老人听着这话才敢出声:“外面现在兵荒马乱的不安稳,男子倒是罢了,这乱世总是有条活路留着,活不了也是命,不怨。可偌大家族就这一个小娘子,我们实在是不忍心也不放心,在这儿,恳请您给娘娘说句好话,若是愿意庇护这村中的女人小孩,对村人来说说那就是天大的恩情,若是不愿意,村人必不会有半句怨言,仍然以活牛为祭,祝娘娘福寿安康。”刘婆半晌没说话,老人和青年也静默着,仿佛空气粘稠的纠缠着凝固,姑娘只听见咚咚咚、咚咚咚,胸膛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跳动,在寂静的屋子里是唯一的声响。似是忍不住了,姑娘的衣袖划过了裙角,手握住了刘婆皲裂的手,迭声撒娇:“刘婆刘婆,先应了大伯吧,您不是说娘娘可喜欢嘴甜的小姑娘吗,刘婆和我嘴都这么甜,娘娘说不定会同意呢。”刘婆眯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嘴角也带着笑模样:“小姑娘肯和我上娘娘庙啦,唉,我也是这村中的人,让我袖手旁观我也是做不到的,我这老婆子便再去娘娘庙,见见外面世道怎么变了。”这话一出,一阵风吹过,灰尘被激的登时一荡,裹杂着空气盘旋缓缓落地。

      “娇娘这就随着刘婆上山了?”家里大嫂语气中难掩不舍,话音刚落就被大哥打断“无知,小妹上山是去博一条活路的,哪怕村子......村子最后留不下来,小妹还能生还,这是我们欠阿娘的,去,给阿娘煎药,万一是最坏的结果,我们不能再失去亲人了。”青年的目光里,姑娘的身影越来越小,在山里羊肠小道转了个弯,不多时便再也见不到了。

      山里太安静了,连虫鸟的声音都不曾出现,姑娘垂着头,眼睛直盯着刘婆裙子里若隐若现的鞋跟,大气不敢出。刘婆停住了,姑娘看着裙角软软的垂下来,盖住了鞋跟,这才难掩紧张的缓缓抬头,这时,太阳快落山了,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座寺庙的边缘,温柔的镀上金光,寺庙渐渐成型,太阳愈落,寺庙颜色愈深,深青色的墙壁稳重的伫立着,角脊上的脊兽们回转着流光,打着呵欠翻个身,这才发现来了人,争着抢着探出头来张望。姑娘看着这无声热闹,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总算是放松一点,背也没有板的过分直了。“好姑娘”刘婆说话了“随我来,切记要安静。”

      娇娘这才动了,随着刘婆的脚步慢慢向前,推开门,黑黢黢的空间里倏忽飘过一阵轻微的风,之后便卷着旋,慢悠悠,慢悠悠的近了,近了却哗啦一声迷了人眼,娇娘惊叫一声,忙抬手捂住眼睛,待风的声音渐渐小了,归于虚无了,娇娘慢慢放下双手,眼睛睁开,庙里的烛火便按照次序点亮,排成两排,柔和的灯光下,刘婆脸上的褶子都显得分外温柔,娇娘放下了更多戒心与不安,走进了寺庙,娘娘庙的神像是人首蛇身,似喜非喜,眼睛半合,却令人不敢直视,顿生敬畏。有点像女娲娘娘呢,姑娘这样一想,女娲娘娘是善神,总是同源,娘娘庙里的娘娘总不会是恶神的吧。

      庙里空灵的声音正在这时响起:“我本是天上的仙子,被恶人偷走了羽织,既然你们诚信的想要受到庇佑,那么从今日起,山脚的村子将不受战争的侵扰,男耕种女织布,不可紊乱秩序,女子,尤其是年幼的女子上山学习织布与识字,懂得粗浅的道理,每天有半天时间可以回家,与其同时待每个上山的女子为我织好一件华美的羽衣,我成功飞升,你们就可再也不必上山了。”娇娘高兴的跪拜了娘娘并许诺“回去我便和爹爹说,感谢您的恩德,我村必以三牲为祭。”天黑了,寺庙前的树抖一抖叶子,掉下来三五个小光团,小光团们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排成一列,拓宽出一条不太长的路,路的尽头是寺庙的厢房。

      刘婆拍拍娇娘因为见此奇景害怕,略微缩起来的肩膀:“别害怕,这些都是小灯,你凑近了看,都是寻常模样,话都说的是官话哩,但偶尔也有几位改不了的大碴子味,可爱的紧。”姑娘就凑近看了,她凑近的小灯刚好背对着大队伍,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再仔细一听“干哈玩意,今天还没到上班值卯的点呢!用倭国话来说就是完犊子造不造?”“噗嗤”小灯吓了一跳,也不转身,咻的就飞回树上,叶子结结实实的掩盖起来,路就登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刘婆无奈道“莫淘气,明天天亮就下山去了。”娇娘这才招手挥别害羞的小灯,回到厢房,关门时,依稀看到一个光点在叶子中间明明灭灭,最后消失不见,大概是那个害羞的小灯叭,姑娘关紧了厢房门。

      “杨立!!!快起床,今天导员点名呢!”

      娇娘感觉到一阵战栗,从尾巴骨蔓延到了天灵盖儿,杨立是谁?杨立是在叫我吗?杨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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