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苏霖

23、长达千年的追杀

　　众人达成一致后，一齐走出了石屋。
　　掀开兽皮帘，村中的惨状再一次映入眼帘。已经烧成灰的麦田，在熊熊烈火中轰然崩塌的木屋，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清澈小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恶臭，即便是烈焰焚烧下的焦糊味也掩盖不住，与甜腻到让人恶心的血腥味一起，污染着每个人的嗅觉。
　　“这味儿真受不了。”现在还有心情去考虑这种问题的，也只有局外人了。啪啪子捂着鼻子，努力地扇风，仿佛这么做了，那股恶心的味道就能被驱散一样。
　　“味道是从发疯的那几个人身上传来的，死了之后味道更大。他们的尸体已经被我丢到下风口去了，不过一时半会儿味道也散不去。”其实她很想直接丢进火里烧掉，不管是味道也好，未知的威胁也罢，一了百了。可惜事主还站在这儿呢，她不能擅自行事。

　　身后，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响起，见到峡谷中的惨状，终于脱离了危险的山民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虽然活下来了，但什么都没了。
　　父母，孩子，朋友，家……
　　在他们还在想着举族搬迁是否有必要的时候，还在寄望于敌人跨不过那道元素生物的封锁时，灾难不声不响却毫不容情地降临在这片乐土上，毁掉了一切。
　　似乎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嘲讽着他们的侥幸——
　　看，就算没有外敌，你们也活不过今天。

　　下达撤离命令的大祭司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拐杖，仿佛不忍心却又不得不将眼前的一切深深地记在心里，她强迫自己瞪着早已通红的眼，不愿移开视线。
　　做完这如同仪式般的举动以后，她面向啪啪子，语气凝重地说：
　　“星河大人，我们走吧。”
　　啪啪子还没说什么，海伦插了句嘴。
　　“这就走吗？可你们族人的尸体还没有收敛呢，就这么放着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
　　可现在，终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雅蒙闭了闭眼，像是自我说服般轻声开口：“我们山民讲究顺其自然，生于大山，还于大山。以往有族人去世的时候，我们一般也执行山葬。所以……”
　　所以就放在这里吧。
　　放在这里，跟着这座已经毁灭的桃花源一起沉睡。

　　“雅蒙大人，至少让我为他们唱一下葬歌——”年幼的女孩拽着老妪的衣摆，祈求道。
　　这是山民葬礼的习俗，由代表着未来的孩子为死者唱一曲葬歌，以希望告慰亡魂。现在还活着的人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有这个资格了。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这里太危险，必须马上离开！”
　　先不说这次灾难来得太过蹊跷，谁也不知道这块土地上还隐藏着什么危险，眼下异教徒的军队正在外面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山的那一边出现。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您就答应莉安娜吧！”“是啊，那些异教徒不会这么快找过来的。”
　　年迈的老人眼中已经渗出泪来，却还死咬着不松口。

　　“行了，别争了，唱吧。”
　　广场上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大家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刚刚突然开口的人——他们祖神的使者，星河。
　　“可是星河大人，歌声可能会引来敌人，我们——”
　　“有我在。莉安娜是吧？唱吧。”
　　小小的女孩扬起脸，澄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她冲啪啪子一点头，松开了雅蒙的衣摆，上前几步，双手合十，开始唱一首悠扬却很哀伤的歌。

　　女孩的声音犹带着尚未变声的清脆，黄莺般婉转动人，让这本该是诉说离别的曲子少了几分忧伤，多了些许明亮。
　　这或许，就是山民让孩子来唱葬歌的理由吧。生活在黑暗山脉这种地方，必然与危险共舞，与死亡相伴。连莉安娜这个年纪的孩子眼中，都已经没有了对死亡的懵懂。在最美好最烂漫的年纪，经历了本不该经历的悲剧。
　　真是让人心痛的成熟。
　　海伦看着女孩单薄幼小却挺直如白杨般的背脊，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那样宁折不弯，倔强得一根筋到底。也是在最需要人疼爱的时候，恍然睁开眼，却发现周遭一片孤寂，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
　　好在，莉安还有她的族人。
　　而她，也找到了能够容下她的归处。

　　一曲结束，所有山民都对着峡谷的北边，鞠躬行礼。这个粗糙的葬礼，终于完成。
　　“星河大人，让您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啪啪子点点头，对着身后一点，半空中就张开了一道深紫色的大门，看不清对面的情形。
　　本以为还需要花时间解释一下这是什么，该怎么用的，没想到看起来活得跟野人似的山民竟然只是好奇地看了眼，没发表任何疑问。
　　山民们一言不发，互相搀扶着依次跨过有些诡异的空间门，只留年迈的大祭司一人。她在空间门前驻足，最后回首看了眼这已经面目全非，却仍旧是祖祖辈辈居住了三百年的峡谷。
　　“舍不得吗？”
　　雅蒙摇了摇头，“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该放弃的时候，留恋又有什么用……”
　　她叹息着，走进了空间门。

　　“啪啪子，他们是个大麻烦。”空荡荡的广场上，只余她们两人时，海伦才开口，“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去？你是怎么想的？”
　　“啊？我就想着我们走之后路基塔就一个人了，多孤单啊，给他找个伴儿呗。刚好这些人跟他当了几百年的邻居了，看着也亲切嘛。”越说越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啪啪子得意地叉上了腰。
　　海伦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家伙压根就不知道情况就在这儿瞎折腾。
　　“你听好，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些人就是山民，是两大教会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的苦口婆心没能让脑子一根筋的啪啪子明白，反而换来了后者一句轻松的——
　　“那不是正好？我们史莱姆也一样！”
　　“不一样！我虽然不知道原委，但教会追杀山民了整整两千年，硬是把他们从一个国家杀到只剩下这么点人。就算明面上说是清除异教徒，但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宗教战争，肯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隐情。”她伸手指向西边，黑暗山脉的边缘，“你也看到了，就算山民逃到了黑暗山脉，他们都没有停手！”
　　这是何等可怕的执念，让这场战争——现在已经是屠杀了——持续了两个千年。
　　“那我把他们转移走不是正好吗？外面那些人就找不到他们了。”
　　“要是找不到人，他们怎么敢进黑暗山脉？”话到嘴边，海伦突然停住了。她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放下了某些纠葛，选择把话说清楚。
　　“教会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对山民施了某种血脉魔法。所以不管他们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罗盘找到。”

　　谁知啪啪子完全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反而理所当然地问：“那个‘罗盘’有几个，在哪儿？”
　　“这……理论上只有一个。至于位置……”海伦还在烦恼苏安谷的安全问题，脑子没能跟上啪啪子的速度，慢了半拍才犹豫着说：“应该就在进攻的军团手里。”
　　毕竟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预料山民会不会突然就转移了驻地。将罗盘带出来，随时监控他们的位置才最保险。
　　“那简单，等我把他们安顿好了，我们一起去抢就行了。抢不到的话，就地砖了也行。”

　　啊？去教会的骑士团里……□□？
　　这么耿直，但仔细想想超级奇葩的脑回路，大概也只有啪啪子才有了。
　　那可是个神选者等级平均4级，团长由神使担任的战斗军团啊！
　　跟一般的城镇守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更何况，跟教会骑士团正面冲突，就相当于跟教会全面开战，到时候围过来的，可就不是地方教团的骑士团了！
　　“我觉得不行，我们再想——”
　　等她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思考，抬头想再说点什么时，眼睁睁地看着啪啪子走进了空间门。
　　“哎你等等听我说完啊！”

　　身披烈焰的火凤凰带着灼热到烫人的空气，清鸣一声冲着金色的闪电撞了上去。
　　剧烈的爆炸声让耳膜一阵疼痛，视线在一片红光中摇摆不定，视野里甚至出现了不同颜色的斑点，让人看不清周遭。
　　火光散去，金色的闪电发出了怪异的嗡鸣声爆裂开来，化为纯粹的元素重归天地。
　　另一边，绿色的风卷住了一个不起眼的土疙瘩，化为绳索将它紧紧束缚。
　　“古尔德！”
　　维塔斯高喊一声，棕发的中年魔法师再次举起法杖，又一只火凤飞出，轰爆了那个土疙瘩。
　　“你还真是喜欢这个火鸟。”
　　自从进入元素生物的活跃地带，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三波袭击了。迪莉和维塔斯时不时会用点其他的魔法来进攻，只有古尔德，除了这个4级的火凤召唤以外，他别的什么都没用过。
　　“因为火系魔法里，4级就只有它了。”他也想跟他们俩一样，换着不同的魔法扔着玩，可他单修一系，就只会火系魔法，偏偏火系魔法里，攻击系的4级魔法就这一个。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委屈啊。
　　“你可以用爆炎术啊，哈哈哈哈……”维塔斯贼笑着戳了戳他，得到后者的一个白眼。
　　调侃是这么调侃，实际上4级以下的低阶魔法杀伤力不够，对这些元素生物不怎么有效。
　　没错，一开始他们还比较谨慎，有在尝试使用不同种类的魔法搭配进攻，就像平时那样协同作战。然而——
　　在意识到可以扔4级魔法扔到爽，完全不用在乎魔力存量的时候，谁会去用3级魔法啊？！当个无脑炮台不更好吗？
　　这种魔力无穷无尽的感觉，简直爽翻了！

　　“根据记载，再走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就能突破元素生物的封锁了。”
　　男生女相的团长阿尔伯特走到他们身边，询问情况。
　　“辛苦你们一直施法，不能好好休息。情况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再打几个来回都行！”“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良好！”“嗯，没有问题。”
　　连平日里最稳重的古尔德都这么说，阿尔伯特放心了。
　　他从背包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玻璃珠，在手心里摊开。珠子似乎受到了某种特殊的牵引，慢悠悠地浮了起来。紧接着，一道红色的光柱直直地指向了远处。
　　“方向变了。”
　　虽然身处大山密林深处，但日照没有受到影响，黑暗山脉只是没有元素之海这点比较可怕，其他方面都很正常，所以方向的辨别很容易完成。
　　罗盘指向的位置发生了偏移，是巧合，还是……
　　不，不是巧合。
　　之前在山外的时候，若是有部分山民前往另一个方向，罗盘的光柱也会分出几缕，指向不同的方位。现在他们离得近了，理应更精确才对。既然现在它直接转向了——
　　“注意，山民发现我们的动向了。”
　　这次南方教团的行动很隐秘，连科尔辛的大部分民众都不清楚，这些山民是怎么提前得知的？他们不是神明的信徒，根本没有施法的能力，肉眼也根本看不到这么远的地方。而且他们这时候移动，代表了早就发现了骑士团的动向——
　　“团长，你说会不会是拉韦尔奇公爵那边……？”
　　副团长邱诺德走近了一步，小声在阿尔伯特身边说。
　　他的目光正穿透层层人群，看向队伍靠后的位置，一个穿着打扮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人。骑士团的成员穿着统一的铠甲，配着镶嵌圣徽的圣剑。而这个人却穿着锁子甲，胸口挂着另一个特别的徽记。
　　那是爱丽丝·拉韦尔奇派来采摘晶璃花的骑士。
　　邱诺德的意思很明确，是南境公爵那边走漏了风声，甚至他派来的这个人就是间谍。
　　“……多看着点他。”
　　没有证据，对于公爵的人不好直接下手。反正他们为这次行动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也不怕跟那帮山民耗上一两个月。他就不信了，一个装备精良，全员中阶神选者的骑士团，还追不上一帮拖家带口的平民。
　　阿尔伯特抬起手，握住了珠子。其上的红光再次隐匿，重新变回一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红色玻璃珠。
　　“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
　　“是！”

　　若是路基塔现在开着感知系统，就能非常直观地“看到”，他手指向的，正好是苏安谷所在的方向。
　　而在这条直线的中段某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密林之中蠢蠢欲动。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抽到了CBA和白贞，双喜临门！
感觉身体不舒服的不开心都被抵消了呢！
也祝大家都欧，抽到想要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