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如今朝》楼不危

2、第 2 章

　　微臣明白？

　　秦尧轻笑了一声，手指在眼前的书桌上轻轻敲打了两下，那声音几乎与钟夷则的心跳声合在一起，他听见秦尧问自己：“爱卿明白了什么，说给朕来听听。”

　　钟夷则沉声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所赐，微臣哪儿有置喙的份儿。”

　　秦尧眯了眯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钟夷则，忽的笑了起来，“夷则，你是不是在吃醋？”

　　钟夷则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陛下说笑了。”

　　秦尧摇了摇头，他就知道钟夷则肯定不会答应，过来问他一声不过是想让他提前做个心理准备，钟夷则说的没错，他决定了的事，别人没有置喙的份儿。

　　辰轩的才华不错，天分也可以，只要稍加培养，不会比当朝的那些官员们差太多，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自己可以给他这个机会。

　　他挥了挥手，对跪在地上的钟夷则说：“退下吧。”

　　钟夷则与秦尧君臣这么多年，立即明白他这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也不想再劝什么，对着秦尧重重一拜：“微臣告退。”

　　出了御书房，外面竟然还有几位大人在等着他，一见他出来了，纷纷围上来向他询问陛下跟他说什么了，那个叫辰轩的小倌儿要怎么处置。

　　钟夷则估摸着，自己要是现在告诉这些大臣们秦尧都跟他说了什么，他们估计要跪死在御书房外面，他和秦尧都不想看到这一幕。

　　大家都看开一点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个小倌儿嘛，皇上愿意搞就让他搞一搞嘛，日后皇上如果有心，立辰轩为后，他们这些正经科举出来的不还是得给这个小倌儿下跪。

　　争什么？有什么好争的？秦尧的性子他们又不是不清楚，如果跟他争有用的话，当初辰轩也不会入了后宫。

　　所以钟夷则只是对他们微微一笑，说：“各位大人明天早朝就会知道了。”

　　几位大人听了这话更是提心吊胆的，这什么话现在还不能说啊？可皇上不愿见他们，他们也不能老留在这御书房的外面，以至于几位大人回到家中晚上做梦都在琢磨丞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天早朝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钟夷则坐在小轿子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中，上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直接摔在那儿了，幸好管家眼疾手快过来一把扶住了他，“大人您怎么样了？”

　　钟夷则摇摇头，将扶着自己的管家轻轻推开，他捂着嘴咳了一声：“没事，只是头有点晕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管家提议说：“要不小的给您找个大夫过来看一看？”

　　“不必了，小病，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话倒是真的，就是秦尧每个月派过来的太医，也都说他的病不重，养养就好了，可养了这几年，也还是从前的那副样子。

　　次日早朝，秦尧果然向百官宣布他要任命辰轩做翰林院修撰，官职不大，只有六品，可天下间多少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几十年，一朝及第，也不过是个七品的芝麻官。

　　于是熟悉的一幕再次在崇德殿内上演，百官激愤，要撞柱子的撞柱子，骂昏君的骂昏君，热闹得很，秦尧坐在龙椅上也不生气，等着他们一个个嚷得差不多了，嗓子哑了，身体也疲了，才给了身旁的太监一个眼神，太监高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百官们傻眼了，合着他们刚才说的这些陛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不管他们是怎么撒着泼秦尧一概不管，爱骂就骂，爱死就死，反正他做的决定绝没有重来的道理。

　　于是这场争斗再次以大臣们失败而惨淡收场，退朝之后百官又把钟夷则给围住，重复着和昨日一样的话。

　　“丞相大人，你可劝劝陛下吧，这……这成什么样子啊？不如让我一头在这崇德殿撞死算了！”

　　“钟大人，您跟陛下是打小一块长大的，陛下别人的话都不听，您的话他总能听一点的，求求您劝一劝了。”

　　“钟大人啊，你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被一个奸人所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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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夷则也很为难啊，虽然说他和秦尧确实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但是这份情谊多半是抵不上他对辰轩的深情。

　　要是在几年前，说不好他一个上头，就真的应了这几位大人的话冲到御书房抱着秦尧的大腿撒泼让他收回之前的决定，然后秦尧直接赏他一顿板子，或者是让秦尧送他去天牢一日游，史官们会在史书上记载这么一笔，丞相钟夷则，性刚直，有姿仪，尝诤谏天子于朝，后入牢，死其中，时年……二十有四。

　　如此，他就算死在板子下，死在天牢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他现在看得淡了，人也变得惜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算一天。

　　于是钟夷则摇了摇头，劝众位同僚说：“各位大人，不过是一个翰林院修撰罢了，何必这么跟皇上较劲儿呢？”

　　陈正纠正说：“可陛下今日能让他做翰林院修撰，日后就能让他当朝一品二品的当朝大员！”

　　钟夷则安慰他说：“陛下还不至于昏庸倒如此地步。”

　　陈正哼笑了一声：“我看快了。”

　　钟夷则眉头微皱，纠正陈正说：“陈大人慎言。”

　　陈正又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崇德殿。

　　钟夷则摇摇头，这位陈正陈大人就是不惜命的典范，他看着忧心，皇上看着也糟心。

　　好不容易摆脱了百官从崇德殿中出来，坐上轿子回了家，结果却发现那位原本该在御书房中勤勤恳恳批阅奏折，或者是在后宫里与辰轩卿卿我我的皇帝陛下，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这种事秦尧不是第一次做了，所以钟夷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令他惊讶的是秦尧的来意。

　　秦尧希望自己能在朝堂上跟那些个同僚多为辰轩美言几句，钟夷则很想告诉自己的这位皇帝陛下：不要做梦了，他不找人找辰轩的麻烦就已经很不错啦。

　　但事实上，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微臣明白。”

　　秦尧很满意钟夷则的知趣，为了使自己在钟夷则面前的形象不至于太过昏庸，他张嘴闭眼在钟夷则面前把辰轩给好一顿夸，硬是把一个从南风馆里出来的小倌儿夸得天花乱坠，就差说他是天上来的人。

　　钟夷则听得可谓是十分的闹心，但对方是君，他是臣，这话就是再听不下去他也只能忍着，好不容易秦尧叨叨完了，钟夷则给他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咙，然后忍不住问他：“陛下第一次见到辰轩公子是什么时候？”

　　秦尧答：“五年前，爱卿与朕一同去漠北的时候。”

　　钟夷则浑身一震，低垂着眸子久久没有作声。

　　五年前……漠北……

　　秦尧没有注意到钟夷则的异常，继续说下去，“爱卿还记得吗？朕在一个雪夜独自外出，你们找了朕很久都没有找到，半个多月后朕才回去的。其实那一回朕出去后是中了敌人的埋伏，肩膀被射了一箭，箭上淬了毒，那次就是辰轩救了朕一命，朕睁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想着他真好看啊，朕一定要得到他，可朕病好以后他却不见了，朕找了他整整五年，终于在一家南风馆里找到了他，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秦尧找了一个人整整五年，而他却一无所知。

　　听着秦尧的故事，钟夷则心中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期盼，他点了点头，又问：“陛下是因为辰轩公子的救命之恩……才会对他……”

　　秦尧摇摇头，否认道：“自然不是，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都是话本子里编出来的故事，朕是真心喜欢他。”

　　钟夷则将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真相全部压回了，他说：“微臣明白了。”

　　秦尧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问钟夷则：“爱卿你又明白什么了？”

　　钟夷则云淡风轻开口说：“要少看一些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