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夏小暖丶

58、千年月 11

　　“你这是想去哪儿呢？”

　　云虚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吓啦一跳，他深吸了口气平复狂跳不已的心绪，而后道：“你想做什么？”

　　连姜伏在他耳边缓缓道：“夜已深，云虚不与我一同就寝吗？”

　　温热的气息在他耳畔轻轻吹拂，缠绵在他耳畔。

　　但云虚不为所动，怒斥了一声“轻浮”，便打算绕过他。

　　“不用这么冷漠吧！云虚，好歹也同躺在一张床榻上过。”

　　云虚拧眉道：“我不是云虚，也请不要这么叫我？”

　　“那我唤你瑞成，你能理我？”

　　“我不想理你。”

　　连姜扬眉道：“那我唤你什么自然也与你无关。”

　　云虚的眉拧得更紧了。

　　成功的让云虚钻进了套里，连姜心情大好，飞快的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便扬长而去。

　　将那个气得跳脚，脸皮都快擦下一层的云虚扔在了身后。

　　次日清晨。

　　天还未亮透，云虚早早的便在药忙碌，瞥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影，不觉眉头深锁。

　　连姜拉过他的手，将几个橘子放在那只长满茧的手上，见他又将橘子送了旁人，连姜凑到他跟前嘻嘻道：“橘子你也不喜欢啊？那你喜欢什么？”

　　云虚咬牙道：“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连姜睁得圆溜溜的眼睛正十分无辜的看着他，让人看一眼就不忍心拒绝。

　　云虚不再说话，低头忙自己手中的事情。但身旁跟着的身影，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缠着我？”

　　“等我死了的时候。”

　　眉眼弯弯，唇角微翘，语气里没有太大的起伏，仿佛生与死对他来说就像喝口茶那样寻常。

　　但李瑞成不一样，十四岁那年是他生命里的分界线，十四岁之前不知死亡是何物，十四岁之后，至亲离去，浮尸遍野，他对生死异常敬畏。

　　“无赖！”云虚将药罐里的药倒出来，又加满水，再煎。

　　煎好的药呈墨褐色，看着便觉得十分苦口，药汁还冒着热气，便有人将药端走。

　　云虚一旁的药炉上是同一时间煎的药，自然也煎好了，云虚拿着厚布走过去，不防一脚踩倒一个凸起物，低头一看，竟是一双赤着的脚，云虚一面说“抱歉”，眸子里映入了他雪白脚踝上挂着的铃铛。

　　铃铛“叮铃叮铃”的响着。

　　云虚怔怔的看着那对铃铛，心怔忡了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

　　连姜见他的脸色不太对，忙关切的问道：“怎么呢？”

　　“心忽然跳得很难受。”云虚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这对铃铛……从何而来？”

　　连姜的心陡然一跳，忙将手覆在他后脑，“你先休息一会儿。”

　　云虚昏睡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步步生莲收起来。

　　原本，肉眼凡胎是看不到这铃铛的，只不过方才云虚不小心碰到了它，原本留在上面的属于云虚的一缕神在触碰到他时产生了共鸣。

　　也不知会不会引起更大的变故。

　　***

　　云虚看着氤氲的带着药香的水汽，突然想起已经有七日未见到阿姜了。

　　城外三百里处出现了尸变，大量尸体化为僵尸。这几日城中的修士忙着去清理城外尸山，已经不怎么能见到人了。

　　话说，自打那日碰到那铃铛后，云虚的脑海里就多了许多莫名的记忆，记忆有些模糊，也是残缺的，奇怪的是，这些记忆里毫无例外的，都有一张明媚的脸异常清晰。

　　有高兴的，有生气的，有难过的，也有在撒娇的，更有眼神迷离似乎正在享受的。

　　起初，这些挥之不去的记忆让云虚十分恼怒、烦躁，可不过才过去了七日，除了烦躁，还有不安，云虚甚至有些害怕。

　　“李猛，鬼鬼祟祟的，你在干什么？”

　　被戳破了心思的李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少爷，你有没有想过再也不用被那个轻浮道长骚扰？”

　　云虚的手停止了动作，“你有什么好办法？”

　　“有一位道长给了我几张符，说是只要贴在少爷身上，那个轻浮道长就再也不能近少爷的身了。”说完，拿出几张符纸交到云虚手上。

　　云虚低头看着这些黄色符纸，陷入了沉默。

　　“怎么呢？少爷？”

　　“没什么。”云虚收起符纸，往怀中一塞。

　　不知道这些符纸能不能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一同抹去。

　　“少爷，你等等，我告诉你，这些符纸怎么用。”李猛示意他将符纸拿出来。

　　云虚依言将符纸取出，却见李猛取出一张贴于他的心口。

　　云虚正欲出言阻止，却是迟了。

　　符纸已经消失不见。

　　云虚不解：“那些修士都忙着处理尸山，怕尸变，到底哪位修士能这么闲，给你这种符纸？”

　　“就在城外遇上的。”李猛如实回答：“就今天，我从城外锯了木头回来时，遇见了一位修士，我跟他提及此事，他便给了我这些符纸。”

　　越听，云虚心中惴惴，十分不安，“那位修士长什么样？”

　　“就长那样呗。没什么特别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云虚觉得情况不对，“不行，这事必须跟道长说一声。”

　　李猛闻言不乐意了，“说什么啊说，少爷你还没被他烦够吗？反正，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厚脸皮还轻浮的男人。”

　　“难道你不知道如今这世道有多乱？妖魔鬼怪有多少？你看着是个人，骨子里是不是个人还不一定呢？至少……”云虚垂眸，低低道：“……至少……他不会害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害人？”李猛不服气，又朝云虚身上贴了一张符纸，符纸依旧沾身后隐去。

　　突然，其他符纸就像有了生命一般，从李猛的手上飞出，一齐飞向云虚，一张接一张的撞进云虚的身体，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符纸飞入的地方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待刺眼的光芒散去，云虚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少爷！”李猛脸色一变，默了默，忙四下寻找那瘦弱的身形。

　　方才还在眼前的人就这么消失在眼前，任谁都无法相信。

　　“少爷？你别玩了，快出来吧！”

　　“少爷，别吓我。”

　　可不管他怎么呼唤，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已经消失的人。

　　李猛方一出了药房，便见到连姜迎面走来。

　　连姜很疲惫，他睨了李猛一眼，连嘴都懒得张。

　　李猛霎时间冲到他跟前揪起他的衣领，“说，你把少爷藏哪里去了？”

　　连姜眉峰微蹙，他在云虚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一缕神识，那一缕神识还在他这药房之内，可人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下了阵法启动过后的痕迹。

　　连姜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好好的跟我说着话，突然就不见了，难道不是你？”

　　连姜二话不说，将手覆在他的后脑勺，很快便探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李猛，却因为承受不住神力搜索记忆，瘫倒在地上。

　　“你脑子装的是浆糊吗！你不知道城外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吗？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就敢接他的东西？”连姜气得发抖，阴鸷着脸：“我告诉你，他要少了一根汗毛，我便抽出你的生魂钉在诛仙柱上，让你受尽苦楚再灰飞烟灭！”

　　他依照李猛的记忆寻去，果然嗅到了云虚的气息，又跟着云虚的气息一路寻找，最后找到了一个山洞。

　　狐狸本身就是穴居动物，山洞的阴凉和潮湿让他觉得十分舒适，若非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气息，他差点就要以为这是云虚邀他来小住了。

　　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云虚正坐在石头上，他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未开口，也未动作。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君尧仍然穿着那一身血鸦羽毛，依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只是这回，君尧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低着头，用黑色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探不出身份。

　　“花这么大的力气引我来此，你想要什么？”

　　“你好狠的心啊，为了他的一双眼睛，不惜挖掉了我的内丹。”君尧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个瘆人的笑：“阿姜，你知道被人挖丹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好疼啊！”

　　连姜嘴角一挑，身形一闪，便到了云虚的跟前，原本只消一息便能带着云虚逃离这个山洞。

　　“别动！”是一位女子的声音。

　　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了云虚的脖子上。

　　灭魄刀！

　　君尧幽幽笑道：“你们两位都是狐族出来的佼佼者，也不知道谁的速度更快呢？”

　　连姜如言没动，既没带着云虚跑，也没有放开云虚，“你想怎么样？”

　　任凭连姜表面如何镇定，声音也忍不住发颤。

　　“我能怎么样？呵，除了让你也尝尝被挖金丹的痛苦，我还能怎么样？”君尧恨恨道：“除非你能将我的金丹还回来。”

　　“一颗金丹而已，要就拿去，放了他。”

　　“一颗金丹而已？哈哈哈哈……”君尧仰天大笑，“等你变成了我这般非神非魔非妖非鬼，为天地所不容的东西，你还能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说一颗金丹而已吗？”

　　连姜冷嘲热讽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将修为和金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君尧沉默了片刻，笑道：“也是，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这颗金丹，你挖了，我自当也毁了你最重要的东西才算公平，我要你的金丹作甚？既不能吸收你的修为，又不能为我所用。”

　　连姜脸色未变，痛恨自己多嘴，他唯有耐心跟君尧周璇，才能让云虚获得一丝生机。

　　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挑眉问道：“你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么？”

　　“不知道。”君尧回答得很干脆，“但我知道，命没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连姜脸色大变，警惕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你想弑神？”

　　君尧笑道：“那就要看看到底是谁弑的神。纵魂镜！”

　　君尧大喝一声，祭出一面神镜，那神镜瞬间迸发出惊人的灵力，再一眨眼，周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唯有眼前站着一个木人。

　　君尧笑道：“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