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40、狼来狼不来四

　　村子四周是沉寂的森林，因为是凛冬，也听不见鸟鸣或是动物的嘶叫声。天黑后村子少了人声变得异常安静，待在屋内关上门窗连细微的风声也听不见，像是空气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苏巡往壁炉里添了两根干柴后伊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看上去仍有些困倦，打着哈欠下了床走到苏巡身边，“你在屋里烧火做什么？是准备烤肉吃么？”

　　伊莱一句话就将苏巡从沉沉思绪中拽了出来，他抿唇笑了一下，道，“外面在下雪呢。烧火是为了驱寒，不是为了烤肉吃。”

　　“可是我已经不烧了，可以吃肉。”伊莱说着伸手把额发撩起来，径直把脸凑到苏巡的跟前，兴冲冲地说道，“你快摸摸看！不骗你，我真的不烧了，我们晚上吃肉吧。”

　　苏巡只好伸手往伊莱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光洁温热，不像早上触碰时的那样烫，应该是烧退了。看着伊莱盯着他的几乎能发光的眼睛，苏巡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个儿子回来养。他伸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伊莱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你这才刚恢复，肠胃依旧脆弱，我担心你今晚吃了肉会拉肚子。你乖一点，明天再吃肉好吗？”

　　伊莱眼睛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了下去，“明天啊。”

　　苏巡见他满脸失望，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硬糖，将之剥开糖纸之后才递给伊莱，笑道，“你吃糖吗？草莓味的，很甜。”

　　伊莱闻言便接过糖果，他先是举着糖果对着屋顶上的灯光照了照，随后才探出舌尖小心翼翼地往上面舔了一下。尝出甜味之后他立刻将整颗糖果放进嘴里，含着糖笑得见牙不见眼，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比糖果还要甜，“这就是糖啊，我还是第一次吃呢。真甜啊。”

　　苏巡在听到‘第一次吃’这几个字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后问，“伊莱，你今年多大了？”

　　伊莱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四五岁吧。”

　　“才十五岁啊。”苏巡若有所思地看了伊莱一眼，道，“你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伊莱被苏巡问得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茫然道，“我还没想过呢。”他说完见苏巡沉默不语，不知怎的突然紧张起来。他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似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试探着小声说道，“希瑞尔，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苏巡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年纪虽小，但毕竟亲人都不在了，你应该对自己的未来有所打算才对。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并不是要赶你走。”

　　伊莱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他想了想道，“未来么，我的未来只要有肉吃就行了。”

　　“这个听上去倒是不难实现，不过，”苏巡说着拿起一个长条面包放到壁炉内烤了起来，轻轻地笑了一下，道，“今晚还是吃面包吧。”

　　伊莱没忍住跟着他一同笑了一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巡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看，对方眉眼含笑，眼瞳含光，浅笑着的模样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冬日里第一片轻柔落下的新雪。他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恍然间竟觉得即便是晚上没有肉吃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苦着脸吃完烤得松软隐含麦香的面包后伊莱就开始犯困了，他直接钻进余温还没有散尽的被窝里，裹着被子在床上左左右右地滚了两圈之后才半耷着眼皮同苏巡道，“希瑞尔，我给你暖了床了，你快来睡觉吧。”

　　苏巡轻轻地扫了一眼裹着被子躺在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上正拿着纯稚目光看向他的伊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哪里知道暖床的意思啊。小孩子，别乱说话。”他说着见伊莱竟在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间就阖上了眼皮，摇头笑了笑道，“怎么跟要冬眠的幼崽似的。”

　　洗漱过后他便换了衣服躺到床上，他手脚微冰，伊莱的身体却热得像个小火炉。苏巡在被伊莱无知觉地当作被子抱了一会儿后便觉得身体整个都暖和了起来，手脚和脊骨里的冷意不消片刻也都消了个干干净净。在朦胧睡意涌起的时候，他这才隐约想起来伊莱竟是真的实现了曾说过的字面意思上的给他暖床的话。

　　翌日将苏巡从睡梦中唤醒的是从院门处传来的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他揉了揉眼睛，将伊莱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小心拿下后才披衣下床。

　　伊莱眼睛也不睁就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句，“是你的邻居吗？鸡都没他早吧。”

　　苏巡将衣扣扣好，在迈出房门的时候轻声道，“你再睡会。”

　　扣响院门的人是克劳德。他仍穿着苏巡初见他时穿的那件黑色厚皮衣，神情却比之前看上去要冷厉憔悴，眉宇间似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阴影覆盖着。他动了动唇，像是斟酌用词似的沉默了两秒，随后淡声道，“希瑞尔，安德尔家的小达伦没了。”

　　“没了？”苏巡脑海里蓦然掠过不久前莉莉笑着对他说的那几个字，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由得慢慢攥紧。他看着克劳德神情枯败如冬的脸，问，“是狼么？”

　　克劳德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苏巡道，“昨天我去过安德尔家，在院门口遇见了德斯。”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起克劳德的神色变化，见在提及‘德斯’的时候克劳德眉头皱得更紧，便继续缓声说道，“他邀请我进屋里和他们一起吃肉，我拒绝了。”

　　“你......”克劳德顿了顿，垂下眼帘干巴巴地嘱咐了一句，“你以后离他们家远一点，无论是德斯还是其他人。”

　　苏巡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直视着克劳德同他发色相近的暗红色眼睛道，“克劳德，你知道很多事情，既然你不愿意多说，那么我便不多问。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下一个被狼杀的人究竟是谁？”

　　克劳德闻言怔怔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稍稍侧过头避开了苏巡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沉默地看了会村庄边际覆了雪后依然幽寂不减的森林后才半垂着眼淡声道，“我怎么可能会事先知道这种事情呢。希瑞尔，别人我都管不着，只要你没事就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只希望你能安全。”

　　苏巡抬脚往克劳德跟前迈了半步，在对方意图后退的时候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道，“我真的能够完全置身事外么？狼就在村子里，不是么？”

　　“你别害怕。”克劳德伸手一把搂住苏巡，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起誓一般在苏巡耳侧郑重说道，“希瑞尔，我会保护你。”

　　清晨没有落雪，天阴沉着，雾气隐约，白纱一样微微遮挡住人的视线。苏巡越过克劳德的肩膀朝远处看，一时间竟觉得那深处安葬了无数尸体坟茔的森林，安静幽深地像是一只正凝视猎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