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34、公主殿下要出嫁九

　　驾马进入奥斯格边境的时候苏巡特意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一路骑马跟着他到亚特之森的德佛里，以及他身后乔装成普通人的一列精兵，有意无意地提醒他道，“你就这么和我一起来奥斯格，难道就不怕危险么？你是希莱的国王，若是真在奥斯格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德佛里闻言笑了一下。他策马行至苏巡身侧，凝眸看向苏巡的时候瞳孔满映着他的身影，语调轻松道，“我毕竟是你的丈夫嘛。你都说了艾维斯王子可能会趁此机会篡位，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就这么孤身回奥斯格啊。”

　　苏巡微微叹了口气，道，“德佛里，我们毕竟不一样。无论是父王还是艾维斯，他们都不会杀我，但你，可说不准。”

　　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极淡，瓷白的脸上窥不出分毫情绪，显得静水流深，难以捉摸。德佛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不久前深夜时分对方杀死老虎时那张染了血渍后妖异鲜醴的脸，愣了愣神后道，“你曾经不是舍身保护过我么。如果当初不是你，我估计已经被老虎吃掉了。先不管危险不危险，你就让我试着保护你一次吧。”

　　日光正烈，箭矢一般穿过交叠在一起的油绿树叶间的罅隙落到脸上，一时间刺得眼皮微微发痛。苏巡别开眼，不去看德佛里那坦诚地几乎毫无遮掩的脸，轻着声音道，“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到达奥斯格王宫的时候天气不佳，太阳的光线几乎都被阴翳着的铅灰色积雨云掩盖。不是暴雨，雨丝银线一样从高处往下坠，空气里满浸着潮湿的雨水气息。

　　守卫宫门的卫兵认得苏巡的脸，因此苏巡凭借着他的身份随便说了个借口就很轻易地带着德佛里以及那一列平民打扮的精兵进了王宫。他费了一番口舌将德佛里劝留在偏殿里，并且留下了几个人保护他的安危。他自己则在确认了国王的位置后直接带着那一队精兵将小花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宫内的侍卫大部分早已被艾维斯提前安排过了，剩下的一小部分对奥斯格国王衷心不改的侍卫也被苏巡拿着兵符命令这队从希莱带过来的精兵杀了个干净。

　　从死人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混杂着雨水一路流淌到奥斯格国王眼前，正在躲雨的奥斯格国王顺着血水流淌的方向往前看，他在突然见到了苏巡后也不惊讶，不疾不徐地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水之后才正眼看向苏巡，闲话家常似的说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你看上去瘦了些。”

　　苏巡缓步走到国王跟前，缓声道，“既是瘦了些，想必您以前赠予我的那些长裙再穿就不合身了。我瞧着，您身上穿的这身衣裳，我穿着应当正合身。”

　　“你毕竟已经长大了，已经看不上我这个做父亲的给你的东西了。”国王说着站起身，视线同苏巡平直，道，“琴佐，你只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竟学会从你父亲手里抢夺东西了。”

　　苏巡道，“说是‘抢夺’有些过了。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已，父王你为何这样舍不得？”

　　国王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瞳阴沉地如同此刻的雨天，“我不是舍不得这身衣裳。你既已准备了万全之策回来，无论我愿不愿意，也都无关紧要了。”

　　苏巡点了点头，赞同道，“父王说得在理。”他说着拿起国王放置在石桌桌面上的瓷杯，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色药粉洒了进去。他端着瓷杯轻轻晃动了一会儿，等到那些白色粉末都溶于水中之后才将瓷杯重新递给国王，“既然您都明白，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了。在您走后，我会照顾好艾维斯的。”

　　国王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那瓷杯。他像是第一次见他那般用目光细细描摹了一遍苏巡的脸，对方皮肤冷白，表情冷漠，和他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瞳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冰冷不似活物。他的心脏突然疼痛起来，像是猝不及防地被插、进了一把匕首，只是顷刻间便鲜血淋漓，“琴佐，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我不像她。”苏巡将瓷杯塞进国王的手里，道，“我不像她。她到死都爱你，也恨你，我却不曾爱过你，也不曾真的恨过你。”

　　国王苦笑着将瓷杯中下了毒的水一饮而尽，道，“虽然你不信，但我是真心爱你。”

　　苏巡淡声道，“艾维斯也说他是真心爱我。他继承了你的血液，就连对我的想法都和你如出一辙。”说到这里，他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国王一眼，“你若是不非要把我嫁给别人，我说不定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你不会的。”国王瘫坐在石椅上，他拿衣袖随意擦了擦不停地从嘴里往外溢出的鲜血，道，“我了解你，琴佐。即便将你继续留在王宫里，你也会联合艾维斯想尽方法杀了我。艾维斯他不求回报地爱着你，即便是弑父，他不是也想着法子替你摆平了么。”

　　雨停之后天光不再亮烈，白色的日光薄薄一层地铺陈在空气里，有种冰冷的明亮。

　　苏巡淡淡地看了一眼奥斯格国王血色尽失死气沉沉的脸，在他咳着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缓声道，“艾维斯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弟弟。”

　　在奥斯格国王死后，苏巡在艾维斯的支持下成为了奥斯格新一任的国王。强烈反对这件事的贵族也有几个，但不过一周便全都被听命于皇室的暗卫悄悄处理了。他们虽对外公布的死因都是意外身亡，但那些持反对意见的贵族从此之后便不再主动触苏巡的霉头。

　　不怕死的人终究是少数，将这些少数人都杀了，便不会再有人反对。

　　“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被变相软禁在国王寝宫里的德佛里在见到苏巡后立刻提出了他的要求，“你不会想要一直把我关在奥斯格王宫里吧？我好歹也是希莱的国王，你这样做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难道就不怕挑起两国争端吗？”

　　苏巡眼皮也不抬地给德佛里夹了一块小羊排，道，“这个好吃，你快些尝尝。”

　　德佛里听了这话气得直接端起餐盘往地上摔。只听哗啦一声，那做工精美的瓷盘以及装于其中的由厨师精心烹调的食物便都摔了满地。他梗着脖子盯着苏巡道，“把我当傻子耍很好玩吗？”

　　苏巡见状放下餐具，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别闹了。”

　　这一句话像是导火索一般瞬间点燃了德佛里所有的委屈。他吸了吸鼻子，道，“闹？如果换做是我一声不吭地把你囚禁起来你会怎么样？你究竟为什么不肯放我回希莱？”

　　苏巡道，“我不让你回去自然是有我的理由的。”

　　“你有什么理由？”德佛里怒极反笑道，“我倒要好好听一下你这次究竟想要编造什么理由来骗我。你多厉害啊，明明是男的却骗我你是公主，明明不愿意做我的王后却骗走了我的令符，明明是自己想要谋朝篡位却说是艾维斯王子。说真的，从你的嘴里，我真的能够听到一句实话吗？”

　　苏巡闻言也不生气，只是道，“第一，因为特殊原因，我从小是被当做公主养大的，不是我故意骗你。第二，能够调动希莱一半兵力的令符是你自己强行给我的，不是我故意从你手里骗取的。第三，至于我继承王位这件事，内情非常复杂，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德佛里被他这种不温不火的声音气得够呛，“那你故意把我囚禁在你的寝宫里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原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但是在我说之前，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苏巡见德佛里点头，便直言道，“希莱的国王已经换人了，新继任的国王是你的姑母，莎洛姆。我若是这个时候让你回去，德佛里，你会被杀的。”

　　“什么？！”德佛里的情绪陡然由愤怒郁闷变为茫然无措。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苏巡话里的意思，声音也因为极度的不可置信而微微颤抖起来，“莎洛姆姑母？这怎么可能？你一定、一定是骗我的。”

　　“我骗你对我会有什么好处么？”苏巡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道，“德佛里，你已经成年了，也是时候学会将情感和利益分开看待了。”

　　德佛里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这怎么能区分？她可是我的姑母啊。我的父王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把她当作是我最亲的亲人。”

　　“你会这么想是正常的，毕竟从没有人教过你这个。”苏巡思忖了片刻后道，“德佛里，你要明白，无论是谁，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填不满的谷欠望以及膨胀的野心。你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站在最顶层，也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所以你并不知道人都是趋利避害，自私自利的。你是善良的，但这一点并不能算作是一件好事。”

　　德佛里不解，问，“为什么？善良不是作为人最应该具备的品性么？”

　　苏巡道，“话虽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农夫可以善良，马夫可以善良，商贩可以善良，贵族也可以善良，唯独你不可以善良。你的善良对你的国家来说危险至极，若是被人稍加利用，便足以灭国。你既是国王，便不应该善良。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德佛里闻言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看着对方在灯光下不含情绪的金色眼瞳，一时间只觉得那双眼睛淡漠冰冷，却有种失真的疏离漂亮。他怔怔地盯着对方那金色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倏然问道，“那你呢？”

　　这话问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苏巡却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德佛里隐含期待的目光下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从不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