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童话以后》不洗脸也帅

22、光明圣子与恶魔皇帝十一

　　圣殿在入了夜后依旧灯火通明，衬得那些形如火焰的宙棂如同正在燃烧。

　　当晚是圣殿执圣者猎魑的日子，圣殿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巡逻。苏巡这具身体的功夫极其出挑，他很容易地就避开了那几个巡逻人员以及那些为数不多的仍在夜祷的教徒，悄声潜了进去。

　　从法利希公爵的探子传递出来的消息可以得知囚禁卡辛的房间位于教皇房间的旁边，同为圣殿的最顶层。因着每间房间都有标识，苏巡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卡辛所在的地方。门前并没有看守的人员，门锁也没有上锁，他只是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那门竟然就随着‘喀吱’一声声响打开了。

　　“谁？都这么晚了，还要取血么？”属于卡辛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无力，透出一股子毫无生机的衰颓，似乎再多说两句话都无以为继，“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越过没拉上窗帘的窗户往室内投落下一片如水般的银色光亮。苏巡借着这片辉光看了片刻床上一小片隆起的形状，接着走近床边，试探着轻声道，“卡辛，是我。”

　　床上的那小片隆起随着声音动了动，接着卡辛一把扯开了蒙住脑袋的被子，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苏巡看了许久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接着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极其小声地说道，“阿德？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在做梦。”苏巡说着侧坐到卡辛的床边，他拉过卡辛的左手，动作很轻地撩起对方的衣袖，只见被宽大衣袖掩盖下的手臂密密麻麻的全是还未来得及消褪的青紫针孔，有的甚至还带着血点。他垂着眼皮盯着那些针孔看了很久，在卡辛因为不自在想要缩回手臂时才道，“他们竟是这么对你的。”

　　卡辛扯下衣袖盖好那些针孔，轻声道，“虽说是光明之子，但除了身体里可以杀死魑的血，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用途。我、我其实是承担不起光明之子这个称号的。”

　　苏巡盯着他的眼睛道，“卡辛，虽然我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里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是真的心甘情愿每天被人当做圈养的牲畜一般取血么？你自己真的知道你的血被教廷拿去做什么了么？”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法利希公爵给他的那一瓶浅粉色的装在仅有食指长的细玻璃管瓶里的圣水，“这是最近几天贵族之间流行起来的圣水，据说若是遇到魑，只需洒下一瓶便能将其置于死地。就这么一小瓶，就值三百个金币。”

　　“......竟是卖给贵族了么。”

　　苏巡轻轻叹了口气，“卡辛，世界并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教廷也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并不是你一直以为的天堂圣地。”他说着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卡辛的发顶，柔声道，“即便是信奉着光明神的信徒，也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即便拥有着崇高的理念，但在欲望面前也根本无能为力。说到底，人类不过是充满欲望的动物罢了。”

　　卡辛闻言不禁看向他，对方的皮肤很白，眉宇间映着一片冷清的月光，衬得那双浅金色的眼睛有种奇异的冰冷而慈怜的温柔。他稍稍沉下眼，问，“那你呢？阿德，你也不过是充满欲望的动物么？”

　　苏巡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收回了抚摸在卡辛头顶上的手，缓声道，“我也是人，自然是不能免俗的。”

　　“可我看不见你的欲望。”卡辛抬眼盯着他，那双眼睛，是黑沉幽静的，不同于以往，“你接近我，故意亲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猜不出。”

　　苏巡笑了笑，做出一个肯定的猜测，“斐罗单独找过你。”

　　卡辛道，“嗯。斐罗说的话我并不想相信，他说你只是想要利用我。阿德，我们毕竟是朋友不是么，相比于他，我更愿意相信你。”

　　“虽然我不知道斐罗具体同你说了什么，但是大致也可以猜得到。至于斐罗对你说的那番话，你可以选择相信你想要相信的那部分。”苏巡浅笑着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卡辛，那时候是你主动向我走来的。是你自己，或者说是命运促成了我们的相遇。至于利用这么一回事么，当初确实是没有，但是随着你身份的转变，现在却不能说完全没有了。”

　　卡辛抿了抿唇，声音听上去有种遮掩不住的疲累，“阿德，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那你现在想要利用我得到什么呢？你也想要我的血吗？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给你。”

　　苏巡失笑，“我要你的血做什么？你的血不是只能杀死魑么，又不能让人长生不老。”

　　卡辛欲言又止地看了苏巡片刻，最终只是稍稍弯起唇角，“你那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苏巡说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浅笑看着卡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伸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跟我走。”

　　卡辛闻言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的嗓音有些干涩，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即将流泻而出的情绪，“阿德，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我的父母亲还在圣殿，我没有办法扔下他们一走了之。”

　　苏巡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等卡辛出言反对就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我知道你的腿上肯定也有伤，所以别乱动。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继续留在圣殿，还是跟我走，这得由你亲自做出选择。”

　　卡辛的父亲母亲居住在圣殿的贵宾间。圣殿的贵宾间极其奢华，完全仿王宫招待客人的贵宾间建造，金银饰品，挂毯油画等不一而足，奢侈而舒适。

　　“你们好，我曾经和卡辛一同去过你们家，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苏巡在踏入房间后就将卡辛从怀里放了下来，接着小心地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他同自从见到卡辛之后脸色就变得不大自在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往他们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那个在苏巡印象中身材肥胖、面色土灰的洗衣女工此时正穿着一件赤红色的天鹅绒长裙，她的红色头发被精心盘在脑后，将之固定的不再是碎花布巾而是珍珠发夹，脖子上挂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项链，显得一身富贵，一点也看不出不久之前她还是个只能靠着洗衣为生赚取黑面包过活的穷人。而卡辛那个马夫父亲也换上了绸缎制成的衣服，头发也用了发油梳成了当下流行的固定样式。苏巡注意到他摸着酒瓶子的两只手竟一共套上了六个颜色各异的宝石戒指，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卡辛那个马夫父亲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过来？”

　　苏巡见他们两人一直眼神闪躲，始终不正视卡辛，便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教廷他们一直在虐待卡辛。”他说着在卡辛的默许下将他双手的衣袖撩上去，露出那些形容可怖的密密麻麻的针孔，“因为教廷一直拿你们两位当人质，所以卡辛他一直不敢逃。现在看你们两位安全，我想我应该可以放心带卡辛离开了。在我们走后......”

　　马夫立刻急不可耐地打断了苏巡的话，“走？你要把卡辛带到哪里去？！他是光明之子，只有教廷才是他的真正归处！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他的胸膛因为说话激动而微微起伏，呼吸粗重得像是在喘，“卡辛，我看你这个朋友压根就不算是朋友！他根本就是想要你的血，你知不知道你的血究竟值多少钱啊！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啊！卡辛他妈，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穿着天鹅绒长裙的妇人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地将视线避开了卡辛仍旧衤果露在空气中遍布针孔的双臂，“卡辛，你别听信你这个朋友的鬼话。我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难道还会害你吗？”

　　卡辛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他的亲生父母亲亲手插、进了一把刀子，伤口豁然，血流不停。

　　他究竟为什么会觉得他这两位平时对他漠不关心的父母亲是真的不知道他真实的处境才愿意继续留在圣殿里的呢？若是这样，平时怎么不见他们来看他呢？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会选择性地放弃一些东西，所以他们就这么放弃了他这个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的孩子，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满浸着他的鲜血的荣华富贵。毕竟，人在欲望面前总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我想要跟他走。”卡辛眼瞳黑沉，色泽浓稠得如同窗外的暗夜，“之后你们不论如何，都无我无关了。”

　　马夫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以为你能走到哪去？全帝国的人都知道光明之子是一个黑发黑眼的人，教廷都不用派人找就能把你捉住，到时候还要连累我们！你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待在圣殿里，让我和你妈妈安安心心地过日子。这样不好吗？卡辛，我和你妈妈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这么些年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你不是都知道么！再说了，你是信奉着光明神的人，光明神会让你背弃你自己的亲生父母亲么？你可是光明之子，不能违悖教义的！卡辛，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啊！”

　　卡辛闻言竟笑了一声，他的眼白不知何时竟被黑色覆盖，宛若深渊，“呵，你以为我很想当光明之子么？我这个光明之子除了抽血卖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么？话说到这里，既然你说背弃你们这样的父母就是违悖光明神，那这光明神，我看不信也罢！”

　　他的母亲被他眼睛的突变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座椅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魔、魔鬼！”

　　“你、你是信奉了魔鬼吗？”马夫也被吓得突然倒退了一步跌倒在床上，接着就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别过来！这里可是圣殿！来人啊！来人啊！执圣者在哪？这里有魔鬼！”

　　马夫的惊恐尖锐的叫声迅速在夜色里传播开来，估计很快就会来人前来查看。

　　“听我说卡辛，别胡思乱想，你可不是什么魔鬼！”苏巡说着将脸色苍白的卡辛打横抱起，接着一脚踢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抱紧我。”

　　卡辛闻言立刻搂紧了他的脖子。在身体下坠陡然失重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害怕，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白皙夺目的脸，心脏倏然重重一跳。

　　墨染般的黑夜里，对方满身月色，仿若他唯一可见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