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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料峭冬寒被裹了雨露的春意毫不留情地驱走,柳枝弯弯绕绕的腰身也缠上了柔情似水的东风,寒霜尽而万物生,亘古不变。

      春草绿得浓郁,像是要从不规则叶缘滴出,势要挣脱这一身赋形枷锁。

      一对肥猫从小冬青中打着不堪入目的架滚出,丝毫不顾及道德风化问题,积极响应春意号召,十分自觉地繁衍生息,这也是天地自然,归于正常范畴。上头那只情绪太过激动,一爪子将草叶的狂妄念头拍回泥土里,草汁淬了下边那只猫满头绿意,这一幕正巧被执勤归来的男人看到。

      男人颇顾及礼节,在远处盯着它们完成使命,才不紧不慢地迈开长腿走近。长指近乎轻柔地抚过被摧残稀烂的那株草木,带了些摄人心魄的温柔味道。

      妖异的劝诱语调从草木残肢上方响起:“看吧,生出有违天道的念头,都该是这个下场。”说着故作惋惜状摇了摇头,“好好活着不好吗,若有来生,别再痴心妄想了。”

      他站直身体,指腹微动,修长手指捻起一道灵光,好心地将断枝残叶“挫骨扬灰”了,才满意地从阴影下走出,男人从暗处走向昏黄的路灯下,轮廓逐渐明晰了起来。

      板正的警服零散地挂在男人的身上,一只袖子从肩上垂下,漫不经心地搭在男人的腰腹处,随着男人的步子有频率地撩拨着男人精干的腹肌。不知道他是没留心还是故意,本该严丝合缝的衬衣竟错扣了一个扣子,下摆处的衣角被风掀起来,露出鲜明的腰线。这一身板正的核心价值观披到这人身上,就像地下小酒吧里某些兴趣爱好者的把戏,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勾引的味道。

      警院的老头子教训了他多次,身为公职人员,在外要注意形象,穿个警服连个自行车都不能骑,平白糟践了国家的门面。

      他惯于表面应和,心里却不甚在意,总之他是市局的门面,还是一个偶像包袱八十斤重的门面。他漫不经心地晃悠到楼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到指纹识别的地方,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荡在静谧的夜里。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是他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老头子录的“开门问候”。

      语音过去之后,那锁便毕恭毕敬地开了。老头子语音换了数次,从和颜悦色的“欢迎回家”到彻底狗急跳墙后的“你干脆死在外边得了”。

      这句实在有些太稀松平常了,不是什么特别的一天,真失望啊。

      男人走到电梯里,吊儿郎当地按了个8。“叮”声后电梯打开,男人却突然长了骨头一般,吊在肩上的警服支棱起来,自动在身上整理妥帖。

      灯光照在男人的脸上,他低垂着眼睛,清晰可见的褶皱顺着眼尾向眼中逐渐变宽,睫毛就如晕在眼睑上一般,眼瞳隐匿在长得过分的眼睫下看不清楚,稍长的眉毛斜入发际,仅仅低眉顺目了一瞬,他的眉毛微微动了动。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这栋楼,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

      男人的眉毛锋利地皱了起来,整个人弥漫着不好接近的冷峻气息。

      这一次,似乎有些许不一样。与之前的感觉不同,但这份少有的异常倒唤起了男人被家里折腾得所剩无几的好奇心。

      他默默叹息:这日子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难熬。

      作为一个刚出完外勤的人民警察,大半夜地去逮了一个不要命的,没黑没白地折腾了一通,但凡是个正常人,心里想的都该是“这工作性质不为人民公仆的发际线考虑也就算了,都回到家了,还不能把领带一甩陷进大床上睡个黑甜觉,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但这人心生不满,却是嫌日子风平浪静。

      他压抑着内心近乎狂躁的快意,让五官维持在正常的表情。房间内寒意侵骨,门把手上凝出寒霜,但冰窖般的温度并没有降低他的兴奋值。

      他惯性伸手,随即风度尽失地低骂了一句。

      手被粘住了……

      等他催暖手心逐一打开各房间门。没人,怎么会没有人?

      不对,这房子里……

      他分明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且不同于任何一次的“特殊”来客。

      老头子一天到晚除了养花喂鸟,就只琢磨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能让他“不务正业”的儿子成家立业……老头紧跟时代潮流,在诸多相亲恋爱类型的app上挂出他儿子骚包无比的玉照,然后筛选出长相突出的未来儿媳,经人同意后把人送到这个地址。

      不乏个别开放者直接上床等人,老头眼光是不错,个个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漂亮姑娘,头几回把人大半夜扔出去还有点不忍心,让他有种辣手摧花的负罪感,只可惜……对不上号。

      三天两头被塞上个人,他都快麻木了,但他的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打击老头的积极性,依然对这事乐此不疲。如果不是碰上这离了大谱糟心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局里那帮人扫黄打非的专业户早把他家当成重点排查区域无缝蹲点了。

      可是这次……太不一样了,他很好奇,平日无所释放的表现欲被层层激起,他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了。

      卧室并没有以往那些浓烈的香味和脂粉的甜腻,那张可以由着他打滚的大床绝对没有别人动过的痕迹,八百年没见过太阳的寒意缠绕在各个角落,这危险的气息于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饶有兴趣地放慢脚步,像窥伺猎物静待时机的狼,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这屋里的人,在哪呢?

      离门口更近的……浴室,只剩那个门还没打开。浴室没有开灯,里面也没动静。人对于黑暗有着天生的恐惧,浸在暗处,不害怕么?

      男人三两步走到门外,大手一挥打开了最亮的灯。

      看老子的出场不闪瞎你的狗眼。

      一人长发如漆背对着他,端正地坐在他的浴缸里,面对由暗至明的灯光他竟动也没动,被人发觉也没有什么要走的意思,很是坐得住。那人身姿单薄,脊背挺拔如松竹,只一个背影便牵出人无端绮思,应当是个不俗的美人。

      除了……美人沐浴在强光下肤色惨白,不似活物。

      这美人没穿衣服,削瘦的蝴蝶骨隐在发间,本着长在红旗下的基本道德,男人在门口就止了步子,没再往里迈,只站在门口细细打量,他在等美人先坐不住。

      但里面那位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门口的男人发挥了他从没正经过的想象力。难不成这美人因为不似以往那些娇小玲珑,块头大了些,坐在浴缸里时间长了,所以腿麻了?还是说……他在等自己先开口?他较好的耐心突然爆表,对这位不速之客充满了好奇,他不想等了,就如他所愿吧。
      “我说美人,咱俩别跟这耗着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吗?”

      男人双眼一眯,试探性地朝美人走去:“我说大兄弟,我说你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行,非得答应我爹来坑我。”他准备把这位大兄弟扔出去,最好是从8楼。还没等近身,就听见了一声猫叫……

      长发美人的身前钻出一只黑猫,这猫……胖得委实惊人。天底下的猫伙食都太好了,肥胖症的概率完胜那帮天天吃油炸食品还不注意运动的小年轻。这美人出来接活还带宠物,心太大了点吧。
      从感受到这种气息开始,他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块骨头对劲。而面对这张几乎摄魂夺魄的脸,他却像描摹过千万遍一样,太熟悉了。可他没见过这张脸,从来没有。

      从胸口诱发的疼痛伴着周遭寒气将他包裹,仿佛几世的孤寂感在这一瞬爆发,他恍如置身于猎猎寒风的冰原,周遭除了刮骨的霜雪外空无一物,他赤脚站在布满血迹的冰碴上,却依然执拗地向前走去,好疼!

      他在找谁?

      入目的景色换成了熟悉的浴室,他面对镜子里的自己,迟疑地伸手触碰自己的脸,是眼泪。
      他面色平静地转过身去看着长发男人,语气听起来却颇为失魂落魄,他咬紧牙关,声音却依然在抖:“你走吧。”

      说完才想起来什么,又周到地拎了身干净衣服留在台面上,可那人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眨一下。

      等到男人出去,那美人才不急不慢地将这两块蔽体的布拿起来,回想着方才那人的穿着,摸索着往身上套,似乎右大腿处有什么东西硌在皮肉上,他伸出几乎透明的手,摸索到一个破了的口子,从口子里掏出来了一张纸。

      原来不是破了,只是一个袋子罢了。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他看不懂的鬼画符,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头绪,有些符与他那时的文字一脉相承。这纸格外长,大体上分开两列,上面的字迹太过规整,像印板上统一雕镂的,下面的两个更像是写出来的,第二个字他是认得的,是个墨字。

      是名字么,倒也还算好听。美人心想。

      他轻微活动了下身体,浑身的关节像锈住了似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回响在浴室里,他看着怀里的猫有些不明所以,眼中甚至流露出了稚童般的茫然。凭借这具身体的记忆凝聚了一下灵力,没反应……这恐怕有些不太好办。

      黑猫附和:“喵~啊呜~喵~”

      美人没打算赖在这不走,那滴怪异的泪让他不太舒服,但也许正是那滴泪,才让他听懂了黑猫的话。

      “你还有事要做,不然会死……会有危险。”

      长发男人看向黑猫蹭住的脚腕,一圈黑色咒印时隐时现。

      哦,这就是我活下来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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