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照路15号》晨曦践踏者

1、第 1 章

　　“西山區落照路15号”。骆慨文看着手中名片的“地址”一栏，拼命压抑着胸中喷薄而出的打人冲动。
　　“楚修明……你小子给我记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咕哝着，骆慨文一边走在这条名为“升平里”的小街上。这是一条典型的旧街区小路，两旁布满了有点年头的民房，其中有些房子的外墙涂面已经开始剥落，不大宽敞的街面上相当热闹，沿街的一楼几乎全部充作商铺，挤满了杂货店，大排挡——你能想象到的各种“小本生意”的博览会。当然，还包括了把人行道变成了一个小型农贸市场的各色小摊贩。这时正值午前，学童放学，主妇买菜的时候，一条路上人声鼎沸，车辆几乎无法通行。事实上，这个时候，骆慨文已经在这条路上往返了无数遍，问了无数次路，寻找那“应该就在附近”的落照路，以至于街口那几个疑似居委大妈的人物已经开始用警觉的目光扫视他了。
　　而此时，让他陷入这般困境的罪魁祸首——楚修明，一直拒绝接听电话！
　　“……啊，对了，这地方还有一个特别俗气的别称，叫做‘升平里’。”——第三百四十七次的尝试后，楚修明终于舍得接电话了，他懒洋洋的声音持续地挑战着对面的忍耐极限。
　　“升平里就升平里，写什么落照路！你这家伙生安白造了个路名就印到名片上让人一顿好找！拜托你也有点常识好不好！！！”一段开闸泄洪般的怒吼过后，骆慨文终于找回了一点常态，只是，一点点。因为只要与楚修明沾上边，所有事物就会远远脱离常态。
　　正如三天前，这家伙寄来一封信，里面除了一张以不切实际的华丽风格印刷的名片外什么也没有。名片背后写着今天的日期，所以骆慨文来到这里，等待一个解释——当然不期待它是合理的。
　　“好了啦，我会反省的，你过来吧。”
　　听不出来，这种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反省的意味，特别是在最后那个强自压抑的呵欠里。
　　尽管如此，骆慨文还是怀着满腔的愤满与不平，大步向15号的方向走去。
　　12、13、14……14、13、12、11……
　　根本就没有什么15号！
　　“你耍我啊！”骆慨文再次对着电话怒吼。
　　“镇定点，你已经到了我都能在窗口看见你了。”
　　“真的？”
　　“真的。”
　　“那我怎么看不见你的房子？！”
　　“这个嘛……你看见那颗树龄八十年的凤凰树了么？”
　　凤凰树是有一棵，且独此一棵，长得相当伟岸——骆慨文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强调“树龄八十年”有什么现实意义。
　　不过算了，他也不打算明白。
　　“看见了，又如何？”
　　“你走到这棵树最南端的枝丫下，对，再往左一点，嗯，站好，立正。”
　　“然后呢？”
　　“然后嘛……你右手握拳平举，左手上举至耳边，掌心向上，右脚掌踩在左膝盖侧，目视前方，嗯，很有精神。张嘴，吐舌，说‘啊——’。”
　　“你·给·我·适·可·而·止！”
　　骆慨文在“张嘴”这一步骤之前判断出这是一个无耻的骗局。
　　“切，连点玩笑都开不起。”
　　“快告诉我怎么进你那该死的房子！”
　　“好吧。你左脚踏在艮位上，右脚踏在巽位上，左手捏剑诀，向着坎位，把真气灌注在指尖，念‘三那哎嘻唯哔利吒，急急如律令——’”
　　“如果你今天是不打算让我进门了，那我就回去了，省得在这继续浪费时间。”
　　“唉，真没办法，出丑你又丢不起面子，耍帅你又没本事，教你个最傻瓜的操作方式吧。”
　　“讲！”
　　“从地上捡一个石子儿，放进你头顶那个树洞里，然后闭上眼睛，原地转三圈，睁眼。”
　　我睁开眼，凤凰树还是那棵凤凰树，但周围已经不是喧闹的升平里，而是一条长而蜿蜒的石砌小道，通向雾霭深处，空无一人。
　　眼前是一座，嗯，夸张的宅第，或者说，小型城堡。是那种爬满了常青藤，阴阴森森，修葺不善，目测楼龄200年以上，排水口雕刻成怪兽，建筑风格介乎于新古典主义与哥特式之间的大宅。
　　一条岔路通向屋子大门外的台阶，路口立着一块牌子，上书“落照路15号”
　　汉字下方用瘦长的斜体字写着：“15th. Twilight lane”
　　骆慨文走上台阶，把手搭在老旧的黄铜门环上。
　　厚重的硬木大门发出沉闷的声音自行开启——用到俗滥的恐怖片桥段。
　　门后，站着他想扁了很久的人。
　　楚修明,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絨布晨袍，脚蹬同样颜色质地的拖鞋，春风满面。
　　“又见面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看得出来。”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了解我哦。”
　　狭长的门厅里点缀着年代不详的油画，每幅都蒙着烟熏般的黯淡颜色，一只放伞的木桶立在门旁，桶沿似乎曾经镀过金，可现在已经几乎脱落殆尽。起居室宽广得毫无实用意义，以至于繁多的家具、陈设都不得不额外地加大了尺寸以充塞过多的空间。装饰充满了古怪的异国情调，不，多国情调。法兰西第一帝国时期风格的沙发，洛可可式的茶几，中世纪高大朴素的石砌壁炉，镂空雕漆的中国屏风、非洲木雕、西洋铠甲……不一而足。几扇狭长的窗户前张挂着几层质料很好的帷幔，以一种错落的方式重叠着，给这个阴森的房间增加了一重诡异的景深。
　　采光不良一向是楚修明理所当然的爱好，不，习惯。
　　“你的趣味还是那么古怪。”
　　“你这么夸我我会脸红的。”
　　根据楚修明的描述，这其实是他改做起居室用的一个偏厅而已。算上宽阔得可以在其中表演马术的舞厅，和每一个楼层数不完的厢房、内室、套间再加上地牢和很有可能存在的许多暗道，这个地方大得不可思议。
　　在楼价如此凶猛的年月里，一个人占据着这种平方数的居所，简直是穷奢极侈！
　　——不过，如果是给这个人住，无论什么房屋，都可以毫无疑问地被称为“凶宅”。
　　——而凶宅都是卖不起价钱的。
　　“这个房子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啊，可是狠狠花了一番代价呢。”这家伙卖起关子来。
　　“凶宅而已啦，不需要吧。”这句话是不经意从口中滑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楚修明难得地睁圆了眼睛。
　　能使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骆慨文感到一丝得意：“我好歹也是个地产从业人员。”——特别是，在凶宅的鉴别方面。
　　“算了吧，你那个破烂中介公司，一年到头的生意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间老公房，我倒是没听说过你们公司有机会经营十八世纪的物业。”
　　“十八世纪？！”
　　“也许更早？这个问题嘛……以后慢慢跟你说吧，现在我说得口都干了，需要点微烫的红色液体润润喉咙。”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通往其他房间的长廊。“你要不要也来点？”回头玩味了一下骆慨文混杂着恶心，恐惧，不忍，甚至还有点恼怒的表情后，他满意地冷笑了一下：“红酒而已啦。”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里。
　　长长的走廊里飘来一句带着回声的话：“不要到处乱走哦，这里有些房间别说我，就连原主人都还没摸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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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次尝试在晋江开文，我会努力写好这个构思了很久的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