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一天八杯水

9、第 9 章

　　09

　　车的油表已经亮了黄灯。

　　檀羡也不知道这黄灯亮了多久了，可别让她连加油站都开不到。

　　幸好车上有导航，跟着导航走，大概十来公里外的地方有个加油站。

　　只是在异化发生后，油价一跌再跌，石油石化行业亏损严重，不少加油站早早就关停了，导航所指的加油站也未必有油可加。

　　林姜在后座上探出头往前看，“这车不会没油了吧？”

　　檀羡空出一只手去关了冷气，重新把车窗降了下来。她皱着眉说：“不知道还能开多久，一会看看别人丢在路上的车能不能开。”

　　林姜迟疑着开口：“可、可这车怎么办？”

　　“怎么办？”檀羡紧盯着远处的路，眼睛略微有点干涩，“你还想开回去还给他们不成？”

　　林姜顿时不说话了，时不时回头望上一眼，生怕有人追上来。

　　路边停靠的车大多积了厚厚一层尘，有的车里还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大概是遇到异化人后熄了火，生怕引擎声引来更多的异化人，车里的人不敢出来，在车上被活活闷死了。

　　许多汽车被撞得看不出原样，在路边挤成了一堆，像是垃圾回收站里的废铜烂铁。除了追尾相撞以外，有的车辆玻璃尽碎，又或者是连门都被卸下了，车顶凹下一大块，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是异化人。

　　放眼望去是有不少车，可是能开的却少之又少。

　　檀羡越看那油表越是惴惴不安，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确实不想说话。

　　“妹，你这车速是不是太快了点？”林姜僵着背，抬手将系在身前的安全带又拉了拉，生怕没系好。

　　“还行。”檀羡轻点油门，听着导航的指示往前去。

　　“这车上肯定有他们安装的定位，我们一会还是换辆车吧。”林姜紧张地开口。

　　檀羡“嗯”了一声，换肯定是得换的。

　　在这关头，每个人都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悬在头顶上的刀有可能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异化人，也可能是路上的同伴。

　　“我总觉得，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林姜越说越小声，也不敢看檀羡的脸色了。

　　檀羡微微松了油门，眉心紧紧皱起，姣好的唇抿成了一线，杏眼里满是狠色。

　　听了林姜的话，她缓缓张开嘴呼吸了几下，车速竟慢了下来。

　　林姜愣住了，“不会没油了吧？”

　　“不是。”檀羡摇了一下头，洁白的脖颈因吞咽而微微一动，像是鼓足了劲一样，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泛白得分明。

　　“你……”她眼神微变，挣扎了好一会才说：“车上如果有定位，他们肯定会找过来，毕竟后备箱里还有不少东西，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些物资的，到时候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林姜瞪着眼问：“那你呢？”

　　“我不想和他们一起。”檀羡那尖俏的下巴微微抬着，一粒汗顺着玉白的脸缓缓下滑。

　　除了和前妻的恩怨之外，林姜想不出檀羡还有什么理由不想和那群人一块儿了，他抠了一下前边的皮质座椅，放轻了声音说：“别……别这么任性，有什么恩怨是不能解决的。”

　　“你可以去，我自己走。”檀羡全然不给商量的余地。

　　林姜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就跟壮士赴死一样，倒吸了一口气说：“我和你一起。”

　　檀羡眸光软了，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会把你送到安全区。”

　　林姜只觉得她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却又深究不出什么。

　　车里忽然静了下来，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是风声。

　　灼烫的气流从窗外涌了进来，放眼望去，也能看得清地上那翻滚着的热浪。

　　和昨夜里骤降的气温截然相反，白天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檀羡扎在脑后的马尾被吹得凌乱，她伸手又把收音打开了。

　　打开的那一瞬，温柔却不失力量的女声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在风声中显得声音格外的小。

　　“目前暂无科学依据证明异化是由病毒引起的，新的基因分析显示，异化人的基因序列已经发生改变……”

　　“觉醒者仍是极小的几率出现异化，市民务必注意自身状况，做好自筛工作……”

　　“异化典型前兆为嗜睡和躁郁，在厌食的基础上伴有异食癖，部分异化人出现高热及躯体形式疼痛障碍……”

　　檀羡倏然绷紧了肩颈，她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只是听了收音里传出来的几句话，竟连后背都凉了。

　　后背凉了一大截，手心里却全是冷汗。

　　她缓缓吸了一下鼻子，轻呼了一口气，“一会到加油站，把油箱加满了，我们换辆车开走，这期间你还可以考虑要不要跟他们回去。”

　　林姜听愣了，“那、那车上的物资呢。”

　　檀羡抿着舌头上那细微的伤口，一股铁锈味把嘴里填满了，“你看着拿一些，拿够你吃的就行，到下一个区我们再去搜点别的。”

　　“你呢。”林姜摸了摸头。

　　“我……”檀羡眼睫一颤，“我吃不下。”

　　林姜犹豫地说：“我还是给你拿点吧，可是你怎么确认他们会过来把车取走呢。”

　　“车上一定有定位，他们找得到。”檀羡顿了一下，又说：“况且，他们要去Z峰的话，也是要往这个方向来的。”

　　林姜“哦”了一声，“可别在我们加油的时候来。”

　　车拐进了服务区里，偌大一个服务区里空无一人，原本修剪平整的绿化带里杂草丛生，遍地都是别人慌忙留下的垃圾。

　　原本紧闭的店门被硬生生砸坏了，门锁落在碎玻璃里，地上遍是血迹。

　　檀羡朝超市里望了一眼，放慢了车速绕到了加油站。

　　林姜长舒了一口气，“我下车？”

　　“你看看周边的车能不能开，注意点，车里如果有异化人，别开车门，能离多远是多远。”檀羡开了车门，走到边上打开了加油盖。

　　一股汽油的气味涌了出来，她嫌厌地掩起鼻子，把车上擦尘的帕子拿下来往油枪上抹了几下，这才把油枪拿在了手里。

　　幸好，油枪里还有油能冒出来。

　　远处林姜绕着加油站走了一圈，周边停了不少车，他弯腰就往车窗里看。

　　窗忽然嘭一声响起，他吓得后仰着退了几步，“妹，这里有幸存者！”

　　檀羡闻声回头，皱着眉说：“别管！”

　　然而林姜已经开了车门，一个男人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抱着他的小腿就喊：“救、救救我！”

　　檀羡呼吸骤然一滞，目光从抱着林姜小腿的男人扫了过去，又朝那打开着的车门里看。

　　那从车里滚出来的男人虚虚地抱着林姜的小腿，像是浑身没力气一样，竟连坐也坐不起来，浑身还抖个不停。

　　油箱加满的一瞬油枪跳了，檀羡盖好了加油盖，转身把油枪架回了原处。

　　她拿着越知水车上的布巾擦了几下手，回头把布扔回了车窗里。

　　林姜哆哆嗦嗦着，抬腿就踹开了那男人，没想到的是，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那男人竟就松了手，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学妹，我这、这不会是犯法了吧。”他僵着脖颈回头。

　　檀羡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地上趴着的男人，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勾了一下手说：“过来。”

　　林姜退了一步，喉结上下一动，又退了一步。

　　檀羡看他这磨磨唧唧的模样就头疼，她又招了一下手，“快点！”

　　林姜转身就跑，在他迈开腿的那一瞬，地上的趴着的男人倏然弓起了腰，像是成了一座拱桥。

　　明明脖颈和腿看着无力得很，就连手也没什么力气地垂在身侧，可那人竟就弓起了腰。

　　人的腰背怎么能勾成那样。

　　不能算作人了，已经异化了！

　　“林姜，躲开！”檀羡喊道，嗓子都给扯哑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见原本正常的人在自己面前异化，所以知道人在异化的那一刻变得有多可怕。

　　檀羡额角又一突一突地疼了起来，像是从心脏流经的血都沸腾了，她心如擂鼓，似乎连情绪都变得急躁了起来。

　　嗜睡、厌食和……躁郁？

　　那原本清澈的瞳仁猛地一缩。

　　檀羡微微晃了一下头，发梢在后颈一扫而过，她咬起下唇，眸光里又沾染上了几分厉色。

　　“你到车上，给我丢点能用的东西。”她对林姜说。

　　林姜连忙往檀羡身后跑，打开车门就上了车。

　　远处那弓起了腰背的男人，浑身软得像是没骨头一样，身高竟猛地抽长，将身上裹着的衣服也撑破了。

　　哧一声，那男人肩膀的布料骤然裂开，连着的线一根根断了。

　　男人左摇右晃地爬了起来，脖子像是断了一样，头快抵到了胸前。

　　和那人相比，檀羡未免太纤细小巧了些，细胳膊细腿，跑的话，大抵是跑不赢的。

　　檀羡把手伸向身后，掌心往上。

　　林姜从车窗里丢出了一把刀，那刀没有刀套，冷冰冰地落在檀羡的掌心里。

　　“小、小心点啊，要不咱们把车开走？”林姜探出头说。

　　檀羡没回答，微微歪着头看远处直起身的男人，只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皱起了一层薄皮。

　　薄薄的一层，像是……

　　在换皮。

　　“只有刀吗。”檀羡轻声问道。

　　刚异化的人五感丧失，大概一到五分钟后会有所恢复，但不会立刻恢复到异化前的正常水准，它们的听力可能会下降不少，而视力也比不得之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异化人的五感会渐渐恢复，最后会与正常人类的视听力出现一个明显的分水岭。

　　有可能弱于从前，也可能优于从前，这与异化成的种族有关。

　　“找不到别的了。”林姜低头在车里翻找了很久，仍是什么也找不到。

　　檀羡握住了手里的刀，在那异化人抬头的那一瞬间，拔腿就往左侧跑去。

　　车里林姜吓得马上低下了头，把车窗升了上去，他忽然明白了檀羡的意思，檀羡是想将那异化人引开。

　　外边热得厉害，那阳光一看就甚是毒辣。

　　檀羡脸颊微微泛了粉，两条白得发光的细腿在晃着，细碎的额发又贴在了脸上。

　　她跑到远处的绿化带边上，喘着气往后看了一眼，竟发觉那异化人的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延伸而出。

　　摇摆蜿蜒着，分明是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那骨头上很快长出了血肉和皮，在异化进一步完成之后，檀羡才分辨出，那是一条蛇尾。

　　异化人身一低，上半身仍旧立着，而它的双腿和异化出来的蛇尾被拖在了地上，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叠了起来。

　　蛇尾猛甩而来，檀羡猝不及防被绊倒在地，撑在地面的掌心被擦得发疼，肯定破皮了。

　　被绊倒的那一瞬，她倒吸了一口气，眼看着蛇尾要从眼前甩开，她握刀朝那长尾刺去。

　　可惜刀太短了，没法将这蛇尾钉在泥地里。

　　檀羡收回手，将刀拔出的那一瞬，蛇血喷洒而出。

　　被伤及的蛇尾忽地一卷，将她的腰给勒住了，那异化人猛地靠了过去，面容仍是人类的模样，只是一双眼早已无神。

　　檀羡的手原本就红痒得难受，如今被这么一勒，更难挣开。

　　在那男人的脸凑过来的那一瞬，她吃力地抬手，将刀尖朝它的眉心送去，可没想到的是，这异化人竟扭着腰躲开了。

　　檀羡咬紧了牙，腰被箍得快喘不上气，像是整个人要被勒成两段了。

　　她将异化人的头夹在臂弯里，在异化人挣扎不休的时候，把刀捅进了它的后颈，可惜她的手在发颤，压根没捅多深。

　　异化人张嘴嘶吼着，剧烈地甩动着自己的尾巴，檀羡随即被甩到了半空，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

　　空旷的平地上，子弹出膛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异化人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一会便瞪着一双竖瞳动也不动了。

　　“油加满了？加满就可以回去了。”

　　檀羡喘着气撑起了身，细瘦的手臂微微打着颤，腰微微往下塌出了一个令人遐思的弧度。

　　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越知水坐在一辆敞篷的跑车里，正慢腾腾地把狙/击/枪往车里收。

---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