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等你了》十天杨

2、第一章

　　回过神来看了眼挂钟，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纪予安放下笔，转身喝了口水，视线徘徊到左手旁他和郑耀齐的合影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完成过一幅画了，哪怕是画过最多的郑耀齐，反反复复的构图勾线也总是不满意。回头看，地上满是废纸，笔筒里都是削断了的铅笔。

　　一片狼藉。

　　再次拿起笔，纪予安注意到自己正不受控制般抖动的手。置之不理，倔强地让笔尖和画板上新铺开的白纸接触，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条弯弯曲曲的灰色痕迹就闯进了他的视线。扎的他心疼不已。

　　“怎么就是画不好呢……怎么画不好呢……”

　　纪予安终于放下笔回卧室去了，只是他并不能分清楚，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耳边喃喃的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别人都说，梦里出现的都是想的最多的人，纪予安也不例外。不过这段时间来，他梦到的都是十七岁的郑耀齐。趴在他课桌上，一边拿着他的笔在草纸上乱画，一边还不住地念叨着：“纪予安，你什么时候画个我啊？要把我画的好看一点啊，毕竟我真人都这么好看呢是不是……”

　　不舍地从梦里醒来，六点钟，十二月的天还没有亮。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旁边，一片冰凉，但纪予安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郑耀齐这段时间忙的根本不着家，他自己不常走动，无所事事，倒也清闲。无奈，爱人不在身边，总是会难受的。现在又是难熬的冬天。

　　拿过手机，信息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星期。纪予安编辑了条信息给郑耀齐发过去，只是最后的六个字，他来回删了几次。

　　“今天回来吃饭吧，我做你最喜欢的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十二周年快乐！”
　　今天对他们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只是有没有必要提醒郑耀齐这一点，他心里没底。

　　直到中午收到郑耀齐“马上回去。”的短信，纪予安才安了心，回了“我等你回来。”之后久违地下楼了一趟，把晚餐所有的材料都买回家，小心翼翼地在炉灶前斟酌每种调料的用量和火候大小。

　　只是这一句“马上回去。”，让他等到了晚上十点，等到饭菜在暖气中都渐渐失了跃动的温度。

　　“对不起！航班有点延误，这会儿才回来！”郑耀齐的声音在门的解锁声后响起。

　　面前男人抱歉地放下衣服跑到饭桌前，风尘仆仆的样子让纪予安看了不住的心疼。

　　“菜有点凉了，我去热热，你先吃两口饭垫垫。”笑着给郑耀齐添了饭，纪予安端起菜转身进了厨房。

　　长呼一口气，郑耀齐安了心，把身上的外套脱掉，又松了松衬衫扣子。

　　下午从宿醉的头疼中解脱出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边还安睡着的宋栩。干净的样子竟然让他在那么一刻恍惚中想起了十七岁的纪予安。他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电关机了，看到纪予安短信是下午两点。

　　说实话，当时就慌了。

　　郑耀齐是真把他们的纪念日给忘记了。紧随其后的便是匆忙收拾。

　　宋栩被郑耀齐吵醒，虽看得出来郑耀齐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但嘴里出来的还是习惯性对他撒娇的语调：“郑哥，怎么这就要走啊？再陪我一会儿嘛。”

　　郑耀齐冷笑一声：“你也配。”

　　昨天晚上宋栩可是明里暗里的给他接了不少酒，没有一点儿觉悟，根本不像话。要不是宋栩不可能知道他们周年纪念日的日子，他几乎都要怀疑宋栩是不是刻意的了。

　　郑耀齐心里清楚，宋栩不是值得他陪的人，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跟宋栩耗下去。

　　好在宋栩跟他半年，也算知道他脾性，立刻安静下来了。直到他摔门离开，再没一句话。

　　飞机上，郑耀齐给自己想了不少理由。但纪予安没有任何要责怪他的意思，他倒也舒坦。

　　不过归根到底，他还是忘了他们的十二周年。愧疚到底还是有的。

　　“戒指已经让人订做好了，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就去法国结婚。”

　　郑耀齐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扬着笑，像小孩骄傲地炫耀求奖励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纪予安心里毫无波澜。他没有吭声，只是把手里的菜放在桌子上，脸上一直是面对郑耀齐时习惯性的笑。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郑耀齐突然有些烦躁：“公司这段时间正在准备上市，要打理的事情很多，容不得差错。我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予安，你要体谅我。”他手中的筷子悬在菜盘边缘，语气里是硬逼出来的温柔。

　　最好笑的是，他却还自大的以为纪予安听不出来。

　　“好。注意身体。”纪予安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味同嚼蜡。

　　郑耀齐衬衫领子下的红印，扎的他眼眶酸涩心脏生疼。

　　忙个工作都忙到床上去了，他是真不知道郑耀齐这究竟算是怎么个忙法。因为怕郑耀齐出去不方便，他都不曾敢在郑耀齐脖子上留些什么。郑耀齐该是多喜欢那个人，才会纵容那个人在他脖子上留痕迹，还带到了他眼前。

　　想着想着，纪予安突然很想笑。郑耀齐一贯自信过头，难道这次是自信自己不管在外面怎么胡搞，甚至是在他面前放纵，他都不会离开吗？

　　耐心是一点一点被磨掉的，爱也是。磨掉了，就回不来了啊。郑耀齐，你当真还要继续装傻吗？

　　郑耀齐的烦躁在一点点攀升蔓延，面前纪予安无所谓的样子更让他恼火。他搞不明白，要他回来可是纪予安自己提出来的，现在他回来了，纪予安却是一这样副冷淡的样子。简直让人倒胃口。

　　瞥到书房里被支起的画架，郑耀齐随口一句：“又开始画画了？”

　　“嗯。”纪予安轻轻点头。

　　“画的什么？”

　　“还没画出来什么。”

　　郑耀齐不再说话了，他听得出来纪予安对他有问才有应的态度。这么说话太累，他已经开始想念宋栩软软撒娇乞怜的样子和声音了。至少，宋栩知道讨他喜欢，而不是一再惹他为难。

　　“我准备开个画室，以后就不会整天都待在家了。”纪予安突然开口，语气软了不少。但这句话仿佛触到了郑耀齐的逆鳞，他手中的筷子被一下拍到桌子上。纪予安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陡然僵住。

　　“这事儿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一声？”郑耀齐的话生硬，让纪予安恐惧又心碎。

　　“觉得没必要。你不是很忙吗？我怕打扰你。”纪予安尽量让语气和缓下来。他的手在发抖，心脏在剧烈跳动。他现在不想跟郑耀齐冲撞，更没能力跟郑耀齐吵架。

　　但纪予安的温顺没有让郑耀齐满意，相反，郑耀齐仿佛只听到了“没必要”三个字，脸色黑的吓人：“没必要？纪予安，你别这么艺术家脾气行不行？总是做什么事一声，现在连我都不告诉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纪予安没有回答，他有的只是被郑耀齐刻意挑起的心痛。因为他真的不知道，现在的郑耀齐是不是还在他心上，还是不是那个，他情愿放弃一切也要爱的人，那个，爱他到甘愿与世界对抗的人。

　　“你还没吃多少东西，先吃饭。”纪予安咬着牙，挤出笑给郑耀齐夹了一筷子菜。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郑耀齐，只要你陪我好好吃完这一顿饭，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纪予安不温不火的态度让郑耀齐更加厌烦。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尤其对方还是纪予安。他们在一块儿十二年，从小吵小闹到动手动脚什么没经历过，纪予安不是不知道他性子，现在竟然这么变着法儿的装纯恶心他。

　　“纪予安，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家还要看你这个样子，你就是故意要恶心我的？”

　　纪予安闭了闭眼睛，他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郑耀齐要的是可人顺服的模样，这些年又是怎么跟他走过来的。他的脾气那么怪，郑耀齐明明一直都心知肚明。

　　他忽然觉得，过去的十二年都只是郑耀齐对自己扯的一个弥天大谎。他不愿意相信。如果郑耀齐不爱他，又怎么会跟他一起走到了现在。但如果郑耀齐爱他，现在又怎么会对他是这个这个不耐烦的样子。

　　结果其实很明显。郑耀齐爱过他是真的，而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爱了。

　　“不愿意看你可以不看，我没有求着你看。”

　　纪予安话音刚落，桌上的饭菜就被扫到了地上，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门被打开又摔上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予安终于慢慢放下筷子睁开眼。一下午的心血就这么毁了，他收拾着遍地狼藉，就像收拾着自己狼狈不堪的真心。

　　果然我还是没外面那些人说话顺耳，郑耀齐，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