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人间瑰宝》芝士泡泡糖

1、Chapter01

　　《你是我的人间瑰宝》/粉墙黛瓦
　　2019/01/27

　　“心中的鬼怪，它逃跑出来了。”——《坏女孩》

　　凛冬，像一位慵懒的、酣醉的、颓靡的夜店女王，舞动着她那曼妙的腰肢，送来阵阵凛冽的寒风。
　　沈瑰站在凛风口，拢了拢围巾，遮住半张脸，双手插兜，跟在母亲身后，望着比之前的学校富丽堂皇不知多少倍的欧式建筑。
　　母亲吴翠英低下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闺女，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当没发生过，我们两个重新开始。”
　　沈瑰抬头，看着妈妈深陷的眼窝，干燥的嘴唇皲裂脱皮，枯槁的容颜完全不像一个才三十三岁的妇女。瞥见母亲手腕上未褪去的淤青，这让沈瑰有些厌恶，她抬手，挡住吴翠英伸过来的手。
　　点点头，没吭声。

　　沈瑰进入田瑛高中的第一天，对于已经朝夕相处了半年的同学来说，她就是一个外来者，是个破坏了三十一口之家的第三十二个人。

　　“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这位同学很厉害，她在去年拿到了省数学竞赛一等奖。大家热烈欢迎！”班主任冯婷婷如是介绍她。
　　沈瑰知道这个头衔的厉害，也正是这个头衔让她能够名正言顺地介入这个新“家庭”。

　　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朝那个矮矮小小的、挂着招牌微笑的女老师走过去，转身，面向大家，鞠躬，开口，“大家好，我叫沈瑰……”突然沉声，像卡壳的旧磁带，“……玫瑰的玫。”

　　台下静默了两秒，随即以人耳可闻的窃窃嬉笑声传开，到底已经是十六岁的孩子，都知道不应该嘲笑得太过明目张胆，可是这种私语，只会更加刺耳。

　　沈瑰的脸色没有变化，静静地看着大家，看着大家用一种戳中笑点一样的眼神打量她。

　　小个子班主任此时挺身而出化解尴尬，“沈瑰同学，那你平时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和大家分享一下呢？”

　　台下细碎的声音渐渐停止，沈瑰继续说：“我喜欢大提琴的声音。”

　　同学们又立即闹哄哄起来，不过这次的目光不在沈瑰，而在另外一个男同学身上。

　　这是沈瑰第一眼见到陈微渺，初见，他就是被班级三十二双眼睛注视着的焦点。关键这人偏偏很享受这样的注视，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小小的空间根本容不下他那条修长的腿，不是拦腰截断过道，就是直接蹿到沈瑰的凳子下。
　　他就是沈瑰的后座，陈微渺，年级公认的校草级音乐天才。

　　小个子班主任笑嘻嘻地说：“陈微渺同学去年元旦晚会上演奏大提琴，可以说一战成名，你们以后有兴趣可以交流交流。”
　　沈瑰微笑着点头，得到班主任允许，她往位置上走去。

　　不可避免地与后座的陈微渺对视，他的皮肤白净，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倾向于俄罗斯人的肤色，白得健康。他的骨架子不大，校服穿在他身上感觉垮垮的，但是四肢修长，伸手能碰到前面的桌子，伸腿能踢翻沈瑰的凳子。他的眼睛是五官的焦点，看人总喜欢眯眯眼，但是瞪大的时候就像小狗的眼睛，水汪汪的，各种在他眼前的事物都能倒映其中。
　　此时，他正瞪着一双呼呼的大眼睛望着沈瑰。

　　沈瑰丝毫没有寻常女孩的羞涩，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回看他。第一眼，她就知道她很讨厌他，至于为什么讨厌他，这个原因到最后的最后才意识到。
　　她讨厌的不是陈微渺，而是厌恶从陈微渺那双纯净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

　　不过不难看出，陈微渺也讨厌她，可能是因为她刚刚哗众取宠的自我介绍和望尘莫及的头衔成为了班级的焦点，挤走了陈微渺这个公众小王子的地位，某人觉着不爽了。

　　到了位置上，沈瑰不得不转身时才收回目光，侧身坐下。

　　“啊！”
　　只觉得突然一阵眩晕，沈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同桌赶紧将她搀扶起来，并小声指责陈微渺：“你有点过分了。”

　　班主任听到动静，声音一提，“干什么呢！”

　　果然，有些人注定一见钟情，而有些人注定两看相厌。

　　在同桌的帮助下，沈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扶着桌子站起来，耳边凑过来一颗脑袋，一脸无辜地慰问她，“你没事吧？”

　　沈瑰找到凳子坐定，微笑示意同桌表示感谢，看了一眼陈微渺狡黠的目光，又回应了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的注目，“没事，不小心摔了。”

　　班主任冯婷婷这才把声音放柔和，笑笑继续拿起书本，并替沈瑰缓解尴尬，“我们这片土地很欢迎沈瑰的到来呢。”
　　不愧是语文老师，总能恰到好处地缓解她的尴尬，这让初来乍到的她多了一丝亲切。不过她很清楚，班主任是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微渺的小恶作剧，但是却选择视而不见。也许这种亲切是在感谢她的不揭穿，这种亲切，带有浓厚的功利性。

　　田瑛中学是一所位于市中心的寄宿制私立高中，上个世纪由香港著名慈善家田瑛老先生出资建立，随着上个世纪的动荡而经过多次更名翻修，至今也有八十七个年头了。
　　虽然是全寄宿制，但是沈瑰的家就在学校后面，为了免除一些寄宿费，她妈妈帮她申请了走读。年级里走读的学生不多，总共三十来个，在开学的第一天被集中在会议室开个简短的会议，讲一些放学后注意安全、按时到家等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大家按班级依次坐好，每个班级多少个走读生一目了然。
　　“没想到我们班就我们俩走读。”身边的陈微渺叽叽喳喳地对沈瑰说。
　　沈瑰规规矩矩坐好，认真听讲台上教导主任念经，并回了他一个拟声词，“嘘……”
　　消停了一分钟。
　　陈微渺又问:“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赵灵儿？”
　　那个时候风靡的《仙剑奇侠传一》中，刘亦菲饰演的赵灵儿是所有男孩女孩心中的女神。
　　沈瑰顿了顿，侧过头，“我认识一个，比我更像的。”
　　“谁啊？我可以见见吗？”
　　“不可以。”
　　见她这么没劲，陈微渺嘁了一声，就拿出手机自娱自乐去了。
　　从小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姐就被人戏称为小刘亦菲，姐姐沈玫，性格温和内敛，与赵灵儿形似神似，竟有七八分像。而她的性格，比较刁蛮粗野，爱打架，倒和林月如有的一拼。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沈瑰偷偷瞥了一眼，陈微渺正在玩一款触屏手机，在那个年代有一款触屏机是相当有钱的了。她走读是为了省下住宿费，而这家伙走读，完全是因为家长溺爱吧。沈瑰这样猜想。

　　开完会后，走读生就可以放学回家了，寄宿生仍需要战斗几个小时的晚自习时间。

　　沈瑰走在前面，陈微渺跟在后面，她停下，后面的步子也停下。她转身，看着他。
　　陈微渺被她盯了发毛，只能投降，“你先，你是大学霸，你先走。”

　　沈瑰知道这家伙很讨厌她，“大学霸”这个称谓不是恭维，而是讽刺。她没动，依旧默默地看他，倒要看看他准备怎么和她示威。
　　陈微渺把他那空落落的书包甩在后面，“干嘛，难道你要和我并排走？那多尴尬啊。而且我也不想走在你前面，我怕你跟踪我！”

　　本来以为会是多么有气势的示威来解决今天课堂上两看相厌的矛盾，她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被他这么油嘴滑舌地一腔，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走了。
　　走着走着，她意识到，这未尝不是另外一种示威方式，而她什么都没做就立刻自乱阵脚，甚至没防御便落荒而逃了。
　　当她再回头时，那人早已不见了。

　　回到家，吴翠英已经准备好饭菜。她默默地坐下吃饭。
　　吴女士问她：“学校怎么样？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那个小个子班主任怎么样？”
　　沈瑰咬着饭，简单地回答：“挺好。”

　　静默。
　　吴女士又说：“我今天找到工作了，以后可能会晚点回家，饭菜给你留着，到时候热一热吃。”
　　沈瑰依旧咬着饭，回答得更简单：“哦。”

　　静默。
　　吴女士丢下筷子，严肃了神情，“闺女，我不喜欢你用你姐姐的那种腔调和我说话。”她垂了垂头，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我那么做都是为你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妈妈心里也痛啊。”

　　沈瑰放下筷子，握着妈妈的手，“我知道。妈，我累了。不要再说以前的事了好不好。”
　　妈妈无奈，只好点点头，重新握起筷子吃饭。
　　妈妈怀念那个灵巧好动、聪明调皮的她，而她怀念着温柔内敛、沉默寡言的姐姐。
　　她们都知道，以前的事情是过不去了，既然忘不了，只能尽量不要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