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楼》罢疗

14、端倪

　　朱乔不是没中过毒，也不是没受过伤，直觉告诉她这毒不致命，就是折磨人。
　　正当她不知所措、疼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双纤长苍白的手隔着袖子托起她的手背，温凉抚慰了些许痛楚。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月白衣袖，只听谢微尘沉声对玲珑道：“快去请韩太医来。”
　　他一边说一边牵着她快步往春雨楼走，手上散出一股阴寒的内力止住了血流。
　　“阴毒之辈。”他沉下脸，语气中有一丝不屑与怒意。樱色唇角下撇，原本俊美而柔弱的面容英气起来，杀机四伏。

　　车马喧嚣的集市，千万人里，朱乔只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给她运功疗伤的原因，她一点也感觉不到手上的疼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好在不是什么难解的毒，以后需得注意。”
　　她低下头，“是。”
　　他又对她道：“那人是这几年才崭露头角的，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师从何派。因他善于易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江湖上都叫他千面无相。不过，”他挑唇微笑道：“现在我大约知道他从何而来、要去何处了。”
　　朱乔脑中空空一片，只愣愣看着他的笑容。

　　春雨楼门口侯着一群人，为首是一个穿着赭褐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身形高大，方头阔额，蓄着大把络腮胡。
　　想必他就是春雨楼楼主郑灌了，她来春雨楼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楼主尊容。

　　“竖子，竟敢在春雨楼放肆。”郑灌咬牙切齿瞪着千面无相逃走的方向，虎目一动，瞥到谢微尘身后的朱乔，惊异地“咦”了一声。
　　他上下打量她几下，上前问道：“你是何时来的楼奴，我竟没见过。”

　　朱乔有些奇怪，谢微尘截住话道：“她中了毒，先医治再说。”说罢继续带她往楼上走去，郑灌竟也在后面跟着。

　　朱乔看向谢微尘，他依旧从容地往前走。抵在手背上的那只手，似乎有一种孱弱的力量，托举起她一颗惴惴的心。

　　到了他房中，谢微尘亲自取了药箱先行给她上药，郑灌在一旁啧啧称奇，挑眉道：“未见公子对除了章兄和月下以外的人如此热心。”
　　谢微尘不语，只专注看着她的伤口。

　　章兄、月下？

　　沾着药膏的木片极轻地落在伤处，火辣的疼变成清凉的疼了，几乎比刚刚还严重。好在她耐力极大，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谢微尘，只觉得他此刻神情中有一种微不可查却冷厉入骨的厌恶与杀气，让人噤若寒蝉。

　　郑灌讨了个没趣，转而问朱乔道：“你叫什么。”
　　“小的没有名字。”她恭谨答道。
　　“你学的是正阳掌？”
　　“是。”
　　郑灌面现喜色，眯眼笑道：“难得。”

　　韩太医很快就赶来，见到朱乔竟愣住了，目光奇异地看了她好几眼，直到谢微尘对他道：“她中了毒，还请韩老好好看一看。”

　　韩太医这才将视线转向她的手，看到她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微笑道：“公子医术高明，没有老夫用武之地了。”
　　“韩老先生过奖了，我这是久病成医。”

　　久病成医……他生了什么病？

　　朱乔看着太医用纱布把自己的手一层层缠起来，最后成了两只大白茧。无意识地挥了两下，总感觉像熊掌……

　　“好好养一个月就行了，只是手不能沾水，须有人服侍着，有些麻烦。”韩太医开了几张方子。
　　她抬头，不经意瞥见谢微尘好笑地瞧着她的手，目光温淡如水。
　　“……”

　　见被她逮住，他有点不自然地敛了笑，又问太医道：“我看她疼得厉害，可有什么止痛的法子？”
　　太医道：“晚上如果疼得睡不着，可以针灸镇痛。不过还是少用，毕竟不利身体。”
　　“多谢了。”谢微尘送他离去。

　　韩太医临走前还狐疑地看了看她，朱乔一头雾水，却听一直站在一旁的郑灌道：“这楼奴体质特殊，我想拿她去练阴阳宗，公子觉得如何？”

　　虽是询问，却无半分商榷的语气，好像朱乔只是一个物品，若不是可以助他练功，便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废物。
　　朱乔有点不悦，不过她没有资格不悦，楼奴确实只是一个轻贱的附属品。又有些疑惑，她怎么能助他练功呢？

　　她低着头悉听尊便，只听谢微尘和煦笑道：“她是楼主的楼奴，自然该为楼主效劳，楼主何须问我？”

　　郑灌有点意外他竟如此好说话，果然，下一刻就听他道：“不过，她中毒未愈，有碍修炼，况且，此事恐怕要先和冼夫人知会一声。”
　　她听楼奴说过，冼夫人是郑灌的妻子。

　　郑灌笑道：“微末之事，不必打扰夫人，况且她必会欣然应允。”
　　朱乔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却又想不通。
　　“话虽如此，楼主比我更清楚冼夫人的脾气，还是先通禀一声吧，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据朱乔所知，冼夫人几乎天天都在闭关，只有月底的时候会出来几天。

　　话已至此，郑灌不好再强硬。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便咬牙笑道：“还是公子礼数周全，难怪国公、夫人都待见。今晚便去请示，不打扰了。”他转身离去。

　　他一走，气氛骤然轻松起来。朱乔感觉到谢微尘那股紧绷的敌意逐渐消退，又成了她熟悉的那个公子。
　　她正打算退下，却听谢微尘道：“你就待在这吧。”
　　她一愣，看着他径自拿了一卷书到书案前坐下。

　　抬头见她还无所适从地站着，谢微尘笑道：“出了这道门，就会被他抓去练功，坐吧。”
　　她拘束地在桌边坐下，问道：“小的如何能助楼主练功？”
　　谢微尘默了默，道：“我也不太清楚。”
　　朱乔道：“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啊。”
　　他微微一笑：“过了今晚就好。”
　　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看他似乎胸有成竹，也就深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