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哈皮酒

102、第 102 章

　　今年开春比往年早，晚梅还盛着，阳光却已暖洋洋打在身上了。南许跟着朱弄夏，陪她在府里打转，南念课业比之前轻松些许，又被大夫人勒令养养小姐脾性，多安静些，于是也跟在姐姐嫂嫂身边。

　　许是转累了，朱弄夏在花园歇下，小翠毕竟是朱弄夏身边贴身侍女，也慢慢跟着学会了照料一应事宜，瞧起来也稳重不少，吩咐旁边跟着的侍女把备着的暖垫拿过来，铺好后才让朱弄夏坐下。
　　朱弄夏笑着解释，“刚过完冬，身子还虚着，怕受了凉。”

　　南许自是明白，“倒是小翠也贴心，连这个都想到了。这段日子身子可还好，每次见你都觉得肚子想比之前大了点。”
　　“是吗？”她吟吟笑道，“我天天摸着，反而看不出来，不过总归是比以前大了。”
　　南念托着腮，也说，“嫂嫂的肚子是比以前大了，唉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弟弟妹妹呢。”

　　南许笑他，“那可急不得，春还未到，这可得夏末才到时候。”
　　“还有那么久呐。”南念嘟着嘴盘算。
　　朱弄夏抚了抚鬓角，“说来，表哥又出去了？这次在京城可没逗留多长时间呢。”
　　谈及此，饶是南许也叹口气，只苦笑，“那可不是，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派的事，又不能推辞。”

　　年后开朝，发生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光关于他们家就有几件。一是宋永展升了官职，位分比以往更高了，一品侯的地位也不同以往，府匾也换了新的，瞧上去更气派了，一应朝服也根据官职加以替换。许久没什么好事，宋永展高兴一把，喝了个大醉。二是大哥这边的事，算是私事，朱弄夏携宋灵熹入宫请安时，得了消息，驸马府在准备了，土地已经划下来了，是之前旧官员闲置的府邸，一直空着无人住，这下正好翻新重用，离顺永侯府也不算多远，隔了三四坊罢。内部地图给了宋灵熹，皇帝摆摆手，让宋灵熹自己安排府邸规划了。于是年后复工时，朱弄夏和宋灵熹也商量好了府邸格局，找人去按照图纸安排了。至于名号，宋灵熹已然在户部担起重要担子，朝中算起来唯有户部正是青黄不接，宋灵熹在现任尚书带领下渐入佳境，也算有所成。户部尚书过不了几年也到了该返乡的日子，在这之前得提起培养出人来顶上，这样说起来，宋灵熹也是好运，捡了个一般人遇不着的大便宜。

　　此事一定，家中上下自是高兴，毕竟朱弄夏身份不同，而宋灵熹是驸马，都住在顺永侯府里难免有不妥，搬去公主府那便是折了宋灵熹的身价，另开府邸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这样一下来家中开支难免大，饶是皇上走私库给朱弄夏出了不少，但大头还是得宋府出。加之已经在筹备的南许的嫁妆，开支着实紧张。

　　至于朱晔衣那，着实意外。本来年后就可以在京中安顿下来，年后西平及周遭五州军营突然联名上书，望朝廷派遣得利将士前来整理军务，说近年西平连同五州一直以来军营管理不善，闲散之风不曾断绝。听闻东南军经治理后作风大改以往，故而西平也盼来位马上谋士加以治理。
　　此书一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虽没点名道姓，但大家心知肚明，指的就是朱晔衣。

　　而军中作风一事，也是确有其事。前朝便是如此，边疆军队尚且不尽人心，更何况内陆平顺地区的军队，更加懒漫。而去年朱晔衣治理有方，大家不说，但都看在心里。年后这封奏报，出乎皇上意料，但也更加坚定了军营改革的信心，于是商讨几日后，决定派朱晔衣前去治理半年，看成效后再行讨论。
　　而内陆不比边疆复杂麻烦，人员调配上也方便些，半年足矣。朱晔衣得此消息，知无法推脱，只好回头来安慰南许。

　　倒是出乎意料，南许平静得很，像是早料到如此，只笑，反来安慰他，“倒是你苦了，成天在外奔波，和王爷王妃都没怎么好好叙旧吧。”
　　朱晔衣只摇头，“苦是不苦，你知道我，这点苦也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又是要失言了，陪不了你了。”
　　南许嗔怒，瞪了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小肚鸡肠、不识大体之人吗？不过，我也早就知道，你不是能在京中安定下来的人。你生来就该投生军营战场的。如今太平盛世，无仗可打，你一颗想报国的心也无处施展，去军营也好，做你擅长的事，总比在京中守着御林军好。”

　　没几日，朱晔衣领队出发，远赴西平。
　　京中又只剩了南许一人，不过心境比往时已是大不相同。

　　她对着朱弄夏笑笑，“不过他生性如此，静下来倒是委屈他了，去整练军营也好。”
　　南念无事，又跑到一边看花去了。朱弄夏揉着帕子，静了静，又问道，“虽是问了早了些，不过迟早还是要说的，若是往后……你打算如何办。按表哥如今的路，怕已是定了，如今皇兄整合军营决心不小，从表哥这开始，往后的路不会短，怕表哥要常年奔波路上，游散各地，即使婚后，你们相处时间也不长。”

　　南许却摇摇头，“不一定。”
　　朱弄夏好奇，“但闻其详。”

　　“皇上虽决定整改军营，但分的方向明朗，一是作风，二是提拔才干之人，三是兵制，其次才是在这基础上的细细条款，那得往后了才能说。而如今，朱晔衣去办之事主要还是改良作风，培养军营气氛，树立榜样，以及在途中选拔新任才干之人，报以朝廷，挑选后再委以重任。至于兵制，这不是他所擅长，他没有根基，便走不远。”

　　她目光飘远，“皇上知道军中这一块能用之人实在不多，朝中的几个武将大臣也都是年岁不小，新一代还没起来，基本全靠朱晔衣撑着，故而若是往后，朱晔衣要是代替他们撑起大局，仅靠如今才学却是不够。他早年被先帝耽搁，读书的路子断了，幸好打的基础不错，后面若是强行跟着，勉强也可以。但是对他而言，学塾自是没意义，得单请夫子教授，专以某方面去钻研，才能有所成绩。倘若皇上明白，他想要的是个能长期实用的木头，就得细心打磨，上蜡封存，而后才能支撑起大局。若是以如今的朱晔衣，顶多现在投以一时效用，走不长久。”

　　“所以，需要的就是学习。不出明年，或是今年，等朱晔衣回来后，皇上就该一手考虑如何让朱晔衣上位的事。而上位前，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文韬武略。武略也得建立在文韬上，书不可不读，知识不可不掌握。朱晔衣也同我说过，在京中军营时，他有个师傅偷偷教他念过书，但那还是短浅，深入不了，不比皇子们在太师下的教导。他又缺乏实战经历，现有的本事全是靠自身加之以前的经历而来，若想要往后的长久利用，那现在就要先培养起来。他培养了朱晔衣，朱晔衣自然也会感激于他，由他所用，这样双方才能达成真正长久有效的合作关系来。”

　　她深深叹口气，又忍不住笑，“只是苦了朱晔衣，也快二旬的人了，竟又要重新去念书了。”

　　朱弄夏恍然大悟，末了又忍不住感慨，“南许你真是……实在慧眼慧心。论起眼界论起谋略来，我自是不如你的。”
　　她只笑，“班门弄斧罢了，我是这般想的，皇上也不一定这般，我只是猜测罢了。”

　　朱弄夏却摆手，“我若是哥哥，也会如此选择。武将得有心思，有谋略有知识，才是好武将。现在一切刚起步，也没谁同表哥竞争，现下自然看不出来什么。往后了便能凸显出来，这是对的，表哥是需加进。不过也不急，这才刚起步，以京城为中心向外扩展的话，怎么也得有个几年，留给表哥的时间还多着，就看皇兄何时放手让他回京了。”
　　南许舒口气，“总之，往后的日子会很好，那我便安了心。”

　　“那是自然。”朱弄夏宽下肩来，笑着看向那边穿梭花丛中的南念，“花开的真好啊，念儿也娇，竟压过了花，等日后长开了，也是一代倾倒京城的佳人呢。”
　　“那得有是番腥风血雨的。”南许想了想，只微微摇头，“就念儿那心思，还是算了吧，安安生生的好些。”

　　“可心中之事哪里能都如愿，就像谁的母亲盼自家孩子一切顺利，但难以阻挡日后注定好了的路。”她站起来，“走吧，往前走走，去老夫人院里瞧瞧。”
　　“那好，我去唤念儿。”

　　春日烂漫，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又是换下冬装，换上春装，燕儿飞回屋檐，盘旋着，又落了窝，也不知还是不是去年那家的屋檐下。燕儿不知，主人也不知。
　　南许坐在窗前，落了笔，面前是写满了字的信。抬头看了看姣好的日光，蔓出绿意的梢头，安静的院落，偶尔有小声交谈声。

　　她想着自己的路，想着朱晔衣的路，想着未来的路，又念着侯府的路，复里繁杂，哪里是能算完的。
　　她思绪飘远，也是，日子哪能算得尽，本就是人世间走一遭，唯心而已，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高兴不高兴。往后余生还长，现在算透了又能如何，算一辈子，那也是累得慌，不如看开了，且走一步是一步。

　　或许日子过得久了，想法也会不一样，什么事看得重什么事看得轻，都会随之变化。如今放在心头上的事，或许往后，就不值一提。旁的不提，能和心爱之人伴余生，已是人世间大幸。

　　她既已得大幸，也不必再奢求过多，旁的能争来的，是她的本事，争不来的，都是命罢了。
　　万事不能如愿，如此也就够了。

　　南许敛起笑来，低头看向信纸，叠折起，放入信封中，旁边摆着的是朱晔衣送来的信，厚厚几页，最上面那张，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句“念卿”。

　　春来，夏便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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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