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谈》宛如轮回

14、15-16

　　15

　　韩千散乱着头发走进自习教室。
　　韩谈依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阳光早已移开，微小的光斑残留在教室的角落。
　　流泻在背上的温度也一点点的消失。
　　韩谈看见韩千原本皱成一团的表情又舒展开了，于是也知道，他和莫日和好了。
　　哥哥总是这样，轻易的就可以扭转别人的想法。这次的挽回，是不是也简简单单？
　　但是韩千今天没有哼着歌，快乐的走来走去，已经安平的脸上藏着一丝阴霾。
　　像是经历过这次事件后，留下的不良记忆，如同后遗症一样，让他不能释怀。
　　原来不是如此，好像比任何一次都要艰难。
　　“哥，吵吵架是正常的。”韩谈忍不住插嘴。
　　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不愿意再看见莫日呆滞的眼神，还是不想看见一向自信的哥哥变得慌乱不堪？
　　“嗯，我知道。”韩千挥挥手，小声的补充一句：“今天谢谢你了。”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非常沮丧。坐在这里的弟弟，竟比陪在莫日身边的自己，更加的了解自己的爱人。
　　发现了这样的状况，韩千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焦躁中。
　　几乎想一瞬间了解莫日的全部，从里到外，从他喜欢的所有东西到他的一切想法。
　　想成为知他最深的人，想拥有一个眼神便能交流的默契。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的到。
　　韩千禁止自己再想，他苦闷的抱住头，双手压住太阳穴，仿佛要把让自己烦恼的事情挤压出大脑。
　　不能再思考这个问题，血液的温度随着每一次的考虑而升高，让自己坐立不安，整个人都要沸腾了。
　　只要可以在一起，只要能紧紧的依靠着，只要交换彼此的笑容，只要彼此的距离近到触手可及，就应该可以懂得对方的心情吧。
　　韩千挠挠头，发短信给莫日：“这周末出来玩吧。”

　　其实约会通常情况下都是两个人待在一起，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在路上闲逛。说几句话，在没有人的时候牵牵手，偷偷摸摸的遮掩着，有人经过再迅速放开。
　　没有特别的节目，没有特意准备的浪漫，也没有感人肺腑的爱的告白。
　　但是这样就好了，安宁的气氛在彼此间流转，不知为什么，总能让人相信天长地久。
　　韩千享受着这般的宁静，享受着身边陪伴着自己爱的人，走在阳光下的暖和的感觉。
　　莫日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他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韩千。
　　“阿千，我问你，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是哪里？”
　　韩千迟疑的看着他，脸上掠过不解。
　　是脑筋急转弯？是真的想要知道？
　　哪有什么“最”美丽的地方？我觉得美丽的地方别人不一定会认同啊。
　　韩千的眼珠转了几转，看莫日一直盯着自己期待着答案，他僵硬的笑了笑，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莫日的脸色在一瞬间有些黯淡，但他马上就展开笑容，早已预料到一般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垂着眼角，感叹着自己心里的不甘。
　　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是哪里？
　　如果不是立刻听到了答案，自己能回答的出来么？
　　不应当失望的，任谁，都没有办法立刻反应过来吧。
　　而且那样的答案，也太过文艺了，谁能想的到？
　　找尽了理由，还是不能驱赶那一丝的失望。或许，自己就是期待着能从韩千微笑的嘴角，听见想要听到的答案。
　　“答案是什么？”韩千轻轻摇着莫日的肩膀。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啊。”莫日闪躲着，不想回答。
　　韩千哦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睛一直盯着莫日的脸。
　　莫日撇开目光，扭着头向旁边看，忽然看见了路边的大头贴店，一把扯住韩千的袖口。
　　“阿千，我们去拍大头贴好不好？”
　　话刚出口，脸立刻泛红了。
　　大头贴店里挤的是男女情侣，还有要好的女生，哪里有两个男生去拍的？
　　刚想驳回自己的想法，人就被韩千拉的向前一冲。温热的手心紧紧的攥住他，韩千笑的阳光灿烂：“莫莫，好主意啊！来拍吧！”
　　韩千大踏步的冲进店里，莫日有些狼狈的缩着头跟在后面，心脏紧张的砰砰直跳。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在韩千旁边，心不在焉的选着相框。
　　不敢抬头看店主的表情，也尽量忽视来往的人的指指点点。莫日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几本翻开的本子，对着花花绿绿的相框照片发呆。
　　突然的就想要有两个人在一起的相片。想要有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表情，想把它们一张一张，贴满自己的每一个角落。
　　“莫莫，干脆咱们照没有框的吧。一放框，人就变小了。”韩千拽拽莫日的手指询问。
　　莫日点点头：“那就没框的吧。”一下子反应过来韩千给自己加了一个如此亲昵的称呼，直直的看着他。
　　“莫莫”，听起来挺可爱的。只有韩千一个人这么喊自己，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这么喊自己。
　　“莫莫，别楞着，快进来拍！”韩千掀开帘子，揽着莫日的肩膀将他拉进去。
　　莫日看着屏幕中的自己，还有瞪大眼睛仔细拨着头发的韩千，忍不住一笑。
　　“这个表情不错么！”韩千冷不丁的将脸贴上来，温暖的光滑的一块。
　　咔喳一下按了快门。
　　此刻的幸福，永远的定格。

　　16
　　韩千趴在沙发上傻笑，将那一张张小小的照片仔仔细细的排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他手托着下巴，轻轻的拈起一张小心翼翼的瞧着，又翻身下来，跪在地板上，几乎将眼睛都贴在大头贴上。
　　“哥，在干嘛呢？”韩谈一推开门，就看见韩千摆着诡异的姿势。他边问边凑过头去，韩千下意识的一挡，扭头看见是弟弟，笑着摊开手，让开视线。
　　“大头贴。”韩千藏不住笑意，目光炯炯的望向韩谈，“我和莫莫照的。”
　　“莫莫？”韩谈心里闪过一瞬间的别扭，慢慢蹲下身子，也顺手捡起几张照片，托在手心里端详着。
　　莫日的神色间总是带着点羞涩，连笑起来也是淡淡的，哥哥却挤眉弄眼，摆着各式各样的古怪表情。
　　韩谈小声的叹了口气，压抑着快要泛上来的嫉妒，一张张的看下去。莫日的表情越发的自然，偶尔也会吐个舌头或是扬起脸庞斜视韩千。
　　有一张两人相视而笑，细碎的刘海遮住了莫日的半边额头，却掩盖不了目光中的愉悦深情。
　　有一张他们的脸紧紧的贴着，笑容也像融化在了一起。
　　有一张莫日端端正正的笑着，韩千也故意摆出庄重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却向身边的人一瞥。
　　有一张莫日低着头，韩千向他倾过身去，偏着脸庞，和谐而又静谧。
　　每一张的表情动作都不一样，但每一张都洋溢着一样的幸福，还有互相拥有的感觉。
　　韩谈第一次觉得，莫日和哥哥的幸福，如此清晰的展现在自己的面前，就算现在立即闭上眼睛，也再逃避不开。
　　好像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和，再也不会争吵一句。他们会永远的在一起，永远的拥有彼此，就像这些照片中一样，哪怕没有揽肩勾背的动作，也幕幕缠绵。
　　“照的怎么样？”韩千开始收拾照片，他拿出一张卡片，把大头贴一个挨着一个的贴上去，一边询问韩谈。
　　韩谈递过手里的照片，点点头：“挺好的。”他低声说，“不错。”
　　不想再多说话，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怨恨哥哥，为什么还要问他这样的问题。好似刚刚划开的伤疤，又被若有似无的被挤压了一下。
　　好似想一次次的让自己承认，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合适的。
　　你们在一起很好，我知道，可是这并不表示，我就可以如此释怀。
　　韩千聚精会神的贴着照片，没有理会韩谈的闷闷不乐，突然一拍手，叫了一句“好了”，弯着眼角炫耀似的举起手中的卡片，满意的眯着眼，紧接着塞进皮夹中，爱惜的拍拍。
　　韩谈抬头望望他，皱皱眉：“不怕被人看到么？”
　　韩千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放在其他卡后面，看不到的。”他满足的摸着自己的钱夹，忍不住把那张贴满照片的卡拽出来看了又看，又慢慢的塞进去。
　　想时时刻刻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不能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的合照，也要随身带着。仿佛可以通过这一张纸传递彼此的温度和问候关怀。

　　韩谈推开宿舍门，莫日受了惊吓似的忽的抬起头，手顺势向桌上一遮，脸上也是一瞬间的紧张。
　　和在家中时哥哥的举动完全一致，韩谈苦笑一下，踮脚一看，果然也是一桌的大头贴。
　　“大头贴啊。”他轻巧的问，刚想喊莫日的名字，脑海中掠过哥哥那声“莫莫”，终究还是吞了下去。
　　甩不脱的别扭，不知还要跟着小心眼的自己几天。
　　莫日站起来，点点头笑笑：“是啊。”
　　他一边低着头将照片都收到一个小小的相册本中，一边和韩谈搭话：“小谈，你明天要交的作业写好了么。”
　　韩谈一下子楞住，刚拿在手里的书“嗵”的摔在桌上，表情也跟着僵硬。
　　莫日噗哧一笑，拾起书塞在他手上：“就知道你没写，但也不用那么惊讶吧。”
　　韩谈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喂，小谈，怎么啦？”莫日开玩笑一般伸出一只手在韩谈面前乱晃。
　　韩谈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攥着，低吼冲破喉咙：“为什么叫我小谈？”
　　你不是一直都喊我“阿谈”么？这不是你对我专属的称呼么？
　　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么喊我，喊着阿谈起床了，阿谈吃饭去吧，阿谈晚上几点去教室。
　　为什么突然变成小谈了？
　　因为哥哥这么喊我么？
　　因为你和哥哥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么？
　　因为你和哥哥那么幸福那么亲密么？
　　因为这样，你在不知不觉中，连最后一点点和我的交集都不肯给我了么？
　　为什么呢？
　　不想，我不想要这样啊。
　　我不要你用哥哥的语气喊我，时时刻刻强调着你们的关系。
　　我要的明明就已经这么的少了，为何这仅有的一点都不留给我？
　　莫日吃惊的挣出手，微皱着眉盯着韩谈，不开口说话。
　　韩谈也意料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把手悬在半空中。
　　时间一秒一秒的在这安静的屋子中流转，只有呼吸声证明他们两人的存在。
　　“对不起。”过了许久，莫日终于发出声音，“对不起，阿谈。”
　　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的带上门。
　　韩谈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消失的背影，缓缓垂下手臂。
　　最后的一声“阿谈”，像是一把匕首刺在他的心脏上，每呼吸一次，心每跳一下，都是挥之不去的疼痛。
　　这钝钝的感觉，几乎要将年轻的生命磨损。
　　也许莫日早已察觉自己目光和语气中隐藏的异样，却又是自己，让一切都不能粉饰的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