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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耶? ...

  •   朱珠再一次从梦魇中惊醒。
      这几日她日日睡不好,不是夜惊就是翻来覆去直睁着眼睛到天明,阿娘也跟着焦心不已,幸好阿爷业已离家替许大夫理事去了,不然竟是全家都不能得个安宁。
      说来有些匪夷所思,朱珠是活过一次的人。
      起初只是做梦,且梦境断断续续不甚连贯,她便以为当真是做了个梦罢了,谁料越到后面,梦中情景一日比一日清晰,那些情感仿佛自己当真体验过一般,朱珠日日惊惧,时人对妖鬼邪魅之说甚是忌讳,朱珠不敢将此事告知阿娘,直到今日,她终于看到自己是如何死去!
      后背冷汗涔涔,竟是湿透里衣,朱珠反手伸入轻轻一抹,一手的湿汗,鬓发结成一缕缕,紧贴在太阳穴两侧,脖子上似乎还有剑刃滑过的森寒之气。
      朱珠打了个哆嗦,右手不自觉再次摸向喉咙,喉中干涩,今夜月凉如水,月光透过镂空的窗棂白惨惨映在地上,还有一半,正好打在朱珠身上,房间边角坐了一个小柜,柜上有阿娘早前端来的安神汤药,喝过一些,现下应该还剩了一半。
      朱珠起身趿鞋去取,她现下渴的受不住,并不管那是药还是水了。
      许是精神恍惚,陶碗时放回时偏移了几寸,房中立刻传来极响亮的破碎声,朱珠惊的又是一抖,随即蹲身趁着半明的月色收捡,若是明日阿娘看到,少不得又要担心了。
      一阵簌簌的裙摆摩擦声接近,房门被人笃笃敲响。
      “我儿,可是又魇着了?快些开门,让阿娘进来陪你。”
      朱珠泪珠子立即就要落下,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并无泪意:“无事,是我夜起不小心撞倒了椅子,夜深露重,仔细受寒了,阿娘快些回房安寝吧。”
      “可有伤着?”
      “并无。”
      “怎的这样不小心,还是开了门让阿娘看了放心才好。”
      朱珠刚才憋回去的泪意简直要遏不住,以前只将阿娘阿爷对自己做的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上辈子直到自己身死,都还在让阿娘阿爷忧心,何其不孝。
      重来一回,朱珠心下暗自决定,这辈子绝不重蹈覆辙。
      朱珠揩了揩眼睛,笑着对门外回:“阿娘,我当真无事,珠珠又不是三岁小儿,阿娘这样着紧,当心让人瞧见了,笑话珠珠是个长不大的奶娃娃。”
      门外阿娘也跟着笑了,那温柔的笑声要流进朱珠心里:“阿娘心疼我儿,纵是穆公也管不着,你既无事,阿娘便回了,趁天色还早,我儿也好再睡上一会儿子。”
      “珠珠晓得。”
      虽是如此,朱氏脸上忧愁之色不减,珠珠儿一贯爱娇,又加之皮肤较旁人细嫩,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白嫩肌肤,便是比之诸侯公卿家的女君也不差了,往前若是蹭破了点皮,便要故意凑到跟前来,支楞着硬要你瞧见才罢。
      等人问起,她便娇滴滴撅嘴喊疼,非让阿爷买些甜嘴的哄她。
      如今撞倒椅子发出好大一声,竟是这样寻常遮掩过去……朱家娘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心下盘算,难不成是我儿魇症越发严重?这可如何是好。
      珠珠自然不知阿娘所想,她收拾好陶碗,支开窗户扔了出去,这才重回榻上卧好。
      她开始回忆梦中所历情景,算算时日,发生那件事时可不正好就在本月的十五?定是娲神娘娘显灵,这才将她送回事情发生前,好叫她再不遇到那样的祸事。
      是的,祸事。
      朱珠就是这样看待他和殷无咎的相遇的。
      殷无咎其人,殷国殷武王,性暴戾,行无道,传闻他常喜啖人血肉,或以处子之血浴身,身长八尺,面若罗刹,臂有神力,能以一己之力扛千斤之鼎,尝有言曰:“无咎出,百鬼哭。”
      竟是连鬼神都惧怕的人物。
      当然,朱珠见过殷无咎——尽管是在梦里,朱珠知道殷无咎长的并不肖似罗刹,不仅不像,还好看的紧,至于吃不吃人肉,用不用处子血来沐浴倒是不晓得,朱珠一看到他就怕的不得了,哪里有心思去管他吃什么用什么。
      臂有神力倒是真的,梦里的朱珠无论如何都反抗不得,用牙咬用脚踹,根本伤不了那人分毫,每每欢爱之时便是朱珠最恐惧的时刻,那人就像一把利斧,想要生生活劈了她,就算后来朱珠在旁人指点下得了些趣味,也没觉得这事儿有多美好。
      他实在……太大了些。
      说来也是无妄之灾,和殷无咎的相遇全然一场意外,珠珠上上月就已年满十五,正是许人的好年纪,她颜色好,家里阿爷又在许大夫手下做事,虽是做些鞍前马后探查找人的小事,但许大夫好歹也是陈国阜城邑的掌事大夫,朱珠家往前数四代,都是阜城邑人士,早年朱家祖上曾为穆公操屠业,不是有个叫庖丁的人为文惠君解牛得了称赞吗?朱珠便觉得,她的先祖也可以称得上“朱氏解猪”了。
      当然,那时朱珠的先祖还是个没有名字的奴隶,某日因为解猪解的太好,得了穆公赏,穆公问“奴喜何物?可赏。”,朱珠的先祖当下一拜道:“无物,但求名姓尔。”
      奴隶是没有姓名的,得了赐姓的奴隶便不再是奴隶了,就成了庶人,从这点来说,朱珠的先祖目光十分长远,求的可是比金银还要好上百倍之物。
      穆公当即大笑,曰:“善。”
      从此,朱珠的老祖宗就得了赐姓朱,后又自请随陈国国君陈威王就陈,几经迁徙,终定居阜城邑。
      朱珠在阜城邑也算个小有名气的美人,四邻好不容易等到朱珠可许人的年纪,或是上门求亲或是代人问询,每日里来的人不知多少,阿娘和阿爷简直要挑花了眼一般,好在阿爷惯做的便是探人底细的事,夫妻俩只得朱珠这么一个,宝贝的跟个什么一样,朱珠的阿爷向来是知道诸侯国君宫中,夫人间每多构陷,一不小心,便连命也没了,他不愿珠珠儿吃这个苦,也就从来没有过要将珠珠儿送入宫中的心思。
      但如今时局不稳,诸侯间动辄便有战事,又有强人出没,若是不为珠珠儿寻个妥帖的依靠,他可怎么放得下心。
      如此便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去打听,定要寻一个人品家室都当得的才好。
      正是这月十五那日,朱珠的阿爷朱满终于寻得一赵姓小吏,唤赵央的,就住在阜城邑下辖的谷道亭,是个亭长,年岁与珠珠儿正得宜,虚岁已十九了,说来这人还是主动找来的,道慕女郎恭谨和顺,愿以正妻位相配。
      朱氏满意的直点头,谷道亭在阜城邑下首咽喉处,两处相距不远,不过半日来回,对方又是个亭长,手下养有兵士,纵是遇兵祸,也有自保之力,倒是不必忧心。
      朱珠的阿娘和阿爷便是在十五这日出门相看去了,虽是为珠珠儿择婿,但事情未成,是不好作数的,只等阿娘阿爷相看上一回,若是觉得赵央人材出众,再寻机携朱珠见上一见。
      如此一番,朱珠就被留在了家里。
      十五六的少女,得知阿娘阿爷要为自己相看夫君,朱珠羞的脸也红了,等四下无人时,心中又似小鹿乱撞,瞧着就是满园春光了,朱珠心道,既是为我相看夫君,我如何去不得?
      也不知那人生的是何模样,盼着如阿爹这样既痴情又伟岸才好,实际朱满五短的身材,高不过六尺,但身形敦厚,胸口胳膊,尽是鼓起的肌肉,又面上覆髯,一副夜叉相,哪里当得伟岸二字,也就是朱珠才如此夸赞自己阿爷。
      说来也怪,朱满是这样一副相貌,朱氏也不过寻常姿色,但两人的女儿朱珠倒真称得上珠玉之姿。
      朱珠越想,心中越是蠢蠢欲动,左右谷道亭相距不远,她也识得路,且跟去瞧上一瞧又有何妨,纵是遥遥看一眼也是好的,毕竟,那人可能会是她以后的夫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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