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棍糖》纪叶叶叶

1、【圣诞快乐啊】

　　我喜欢披着黑色的斗篷，带着黑色的帽子在傍晚的时候出门，那个时候天还没有完全的暗下来，远方天边还剩余着淡淡的微光，我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些许的光点，静默了片刻，踏出了第一步，随后的步伐也就简单多了，不过是重复再重复的动作而已。我一路走着，绕过了路灯打下来的光，把身子隐没着黑暗之中，我缩着一团，想要不被人看见。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那个黄昏之时，静静地，独自出门，却又如同傀儡般，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
　　“非日非夜的时段，世界的轮廊变模糊，可能会看到非人之物。”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铃铛声，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某个人的声音。是谁，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呢？
　　我向周围看去，想要找到那铃铛声的来处，却发现是面包店门口传来的，身穿着大红衣服的男人，粘着大串的白胡子，他的手里拿着铃铛，被一群小孩围着，时不时被碰撞到，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圣诞老人吗？原来，已经12月了啊，今年快要结束了啊。
　　那男人把那些孩子打发掉，见我站在那里不懂，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棍糖，“喏，你也想要啊？给你，圣诞快乐啊。”
　　才发觉自己停的有点久了，我有点不自觉往帽子里缩了一下，移开了视线，“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人被拒绝了也没有恼，只是轻笑了一声，“口硬的孩子，拿去吧，吃点糖，开开心心的。圣诞老人没有那么闲，实现我们所有的愿望的，自己的快乐，自己去实现吧。希望你下一年过的开心啊！”
　　我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转身就走。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东西。
　　只是，为什么，他的话那么的熟悉？
　　就好像...
　　谁说过那样。
　　我依旧独自行走在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只是，心空了一半，举起来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却发现，不自不觉间，泪流满面，像是失去了什么。
　　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知道。
　　那个男人在我拍开了他的手之后，苦笑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慢慢远去，变小，然后隐没在人群之中。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摘掉胡子，走进了面包店。面包店的老爷爷刚好烤好了一炉新鲜的饼干，笑嘻嘻地捧着出来。见男人回来了，便开声发问，“今年怎么样？”
　　男人轻轻地摇摇头，“她还是不肯收下那条棍糖。”
　　“哎呀，真是可惜了，今年是第5年了吧，都那么多年了，你还要继续吗？”
　　男人默然地点点头，慢慢地脱下自己圣诞老人的行装。
　　“可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她不肯放过自己呢？为什么你也不肯放过自己呢？”
　　“是我对不起她，无论如何，我都会把棍糖送到她手上的。”
　　“要不你直接把真相告诉她吧，这样对你们两个都是一种解脱。”
　　男人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没有回答。
　　老爷爷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自己去解决吧。”然后把盘子上的姜人饼装进了纸袋里面，打上了可爱的蝴蝶结，放在了男人的面前，“喏，给你的，圣诞快乐啊！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男人拿起饼干站了起来，刚想离开，还没有完全踏出面包店，忽然又转身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他顿了顿，“为什么你也能看见她？还有为什么...要帮我？”
　　老爷爷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爽朗，“年轻人，很多年前我就回答过你了，因为我是圣诞老人，因为你们是有缘人。”
　　他抬手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原来你一直都不信。”
　　“我...”男人有些懊恼，却又真的回答不了，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事情呢？
　　“算了算了，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对了，忘记说了明年圣诞不用过来了，面包店也到了要关门的时候喽。”
　　男人有点慌了，上前了一步，“不是，面包店为什么无端端要结业，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别慌，不是因为你。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也应该也离开了。年轻人，相信今年你一定可以把棍糖送出去的！”
　　男人看着老爷爷重新忙碌起来的背影，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那里一个地下室，暗暗的光线从天花板打下来，勉强能够看清周围的事物。里面的空气有点沉闷，灰尘颗粒在挂灯下暴露了出来，时隐时现。
　　他倒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了神。
　　他闭上眼睛，脑海回放的始终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的样子。

　　当年。
　　司昀家的家规是出了名的严格，在司昀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让出去玩，只能留在家里。父母很忙，一天到晚都可能见不到一次。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管家先生是一直照顾着他的。
　　司昀不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小朋友都可以出去玩，为什么他们都有父母陪着，而他没有。
　　或许，爸爸妈妈们迷路了？
　　小司昀这样想。
　　那他就出去把他们带回来吧。
　　于是那天，趁着管家待在厨房的时候，他偷偷地跑出了家。他不知道要去哪里，随便乱跑。在街道的中心，他看见了一棵很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满是星星和小礼物。
　　“今晚好像是平安夜了，”司昀想，“明天就能收到圣诞礼物了，或许，圣诞老人会把我的父母送回来吧。那我应该回去了。”
　　司昀很开心地转身回去，但是却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回家的路。他到处乱走，走进了中心公园，远处似乎有一群人在找着什么，他有些害怕，觉得那些人身上带着恶意。
　　他看了看四周，转身藏在了灌木丛后面，灌木丛后面的墙上有一个小洞，看着那群人越走越近，司昀慢慢地从洞里跑了过去，他不知道墙后是什么地方，却在爬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轻轻的咳嗽声。
　　司昀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了一个小女孩。
　　好像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头发很短，脸上很脏，沾着泥。她穿的很单薄，身上似乎还有伤痕，她坐在草丛里面紧紧地抱着自己，尽量让自己不要抖地那么厉害。她的嘴唇有些发白，时不时有几声咳嗽，小心翼翼地，似乎不想被人发现。
　　发现旁边有人，她谨慎地看了司昀一眼，发现不过是个小孩，顿时松了一口气。司昀觉得眼前的女孩身上带着和她年龄不一致的东西。
　　司昀慢慢地向那个女孩靠过去，好奇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回家吗？”
　　女孩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放松了些，“这里是孤儿院，我没有家。”女孩的表情没有什么羞愧，平平淡淡地说。
　　司昀坐在女孩的旁边，虽然不明白孤儿院的概念，但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他察觉到女孩身体的冰冷，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然后把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给了女孩。
　　“给你，暖的。”
　　女孩惊讶地看了司昀一眼，没有拒绝，接了过来，实在太冷了，她没有直接把围巾围在脖子上，而是把围巾尽可能地展开，用来抱着自己的身体。
　　司昀陪着她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小声地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草地有点湿，坐久了司昀觉得有点冷了，他想要回家了，说不定圣诞老人已经把他的爸爸妈妈送回家了。
　　司昀凑到女孩耳边，轻轻地说，“我要回家了，你真的不回去吗”
　　女孩摇摇头，“回去比在这里还痛苦，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又或者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我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司昀听不懂女孩的话，他只是点点头，刚想爬回到洞的那边，忽然又转身回来。他蹲在小女孩的旁边，看着她，“对了，今天是平安夜，平安夜快乐啊。明天我会再来的，你不是没有吃过棍糖吗？我明天带过来请你吃啊，很甜的，超好吃。今晚圣诞老人会送圣诞礼物的，记得在床头挂一双袜子啊。”
　　女孩笑了一下，看着一脸认真的司昀，笑了，点点头。
　　“嗯，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再见啦。”
　　司昀沿着进来的路线慢慢地爬回去，他有些害怕再遇见刚刚找人的那些人，一出洞口就跑了起来。
　　他不知方向地跑了很久，刚停下就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妈妈。司妈妈抱着司昀哭了，司昀不敢说话，隐约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当天晚上，司昀应该在外面冻了太久，发了高烧。那个圣诞节他没有礼物和糖果，只有苦药和缠绕在身的疲乏感。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在轻轻地对着他笑。一个很温柔很暖和的笑容。
　　自从那一次偷跑出家之后，司昀被关了很久的禁闭。等到他被解禁的时候，春天已经到了。
　　司昀央求了管家先生很久，管家先生才答应带他去公园那边走走。
　　司昀沿着墙走了好久才找到了大门，门口写着孤儿院的名字，大门禁闭，里面空荡荡地一片。
　　他转身看向管家先生，问道，“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管家先生思索着，半响才回答道，“好像是平安夜那晚，有一个女孩被冷死了，被人在后面的草丛里面发现了。后来被报道之后，孤儿院被严查了，发现存在包括虐待小孩等大量违规行为。那些人好像都被抓去严查了，那些孩子被送到了其他孤儿院，起码不会被虐待了。”
　　管家突然觉得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好像不是很好，就转了一下话题，“不，司昀你不用知道这些。外面有些冷了，我们不如回去吧？”
　　司昀站在门口静默了片刻，握着袋子里的棍糖，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他低着头，跟着管家先生离开。
　　要是，当年，带着那个女孩一起离开，女孩会不会就不会出事？
　　明明和那个女生约定了再见，为什么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那个女生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在那里冷死，换来其他孩子的安全？
　　……
　　司昀慢慢地长大，他问了好多个问题，却得不到的答案。
　　直到某天圣诞节，在面包店门口发现了她的身影，那么多年了，那个女孩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化，司昀看见她的身影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说，“是她，那就是她。”
　　面包店老人说，那个女孩本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只是她还有事情还没有完成，所以她还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只能一遍一遍地在这里徘徊。
　　于是，司昀想把棍糖送给那个女孩，要是这样能帮她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那该有多好啊，司昀这样想。

　　司昀在睁开了眼睛，隐隐闻到被子传来的发霉的味道，他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女孩只会在12月的时候出现，而过了圣诞节的那天晚上就又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每一年每一天她所走的路都是一样的。
　　而自从知道那个女孩是在这附近出现之后，他就在这个小区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了。毕竟也算是这个城市的繁荣地带，而当时找的又急，刚好这个地下室原先住的人要搬走，那他就搬进来了。
　　每一个十二月，他总是会来到这个地下室，住上十几天，直到那个女孩不再出现。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按照之前的惯例，平安夜那天晚上，女孩会去当年的那个公园那里。
　　司昀想了想，要不还是见到她的时候，直接把糖塞过去吧？不过，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的话，有效果吗？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认认真真地把糖送给她，然后再高高兴兴地和她告别啊。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司昀苦笑了一声，拉过被子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平安夜的气氛洋溢在大街之上，欢声笑语一片。
　　离黄昏还有3个小时的时候，司昀就已经来到了公园里面，他打开自己随手买的杂志，举了起来，挡住了自己的半脸，然后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黄昏渐渐来临，橙黄的日落打在树梢之上，一片柔和。
　　女孩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司昀的视线之中，司昀猛地站起来，跟在了女孩的身后。
　　女孩还是那样穿着外面的外套，带着黑色的帽子，不同地是，平安夜的晚上，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围巾。
　　她在公园里随意地走，神色淡淡的，没有看见别人喜悦时的动容，她像是被困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那样，像纯洁而干净的雪花，美好的像是不应该属于这里。
　　司昀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他左手拽着衣袋里的棍糖，拽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把东西弄不见了。他把右手也伸进了衣袋，却发现衣袋里面也放着什么，他低头摸摸了袋子，想起来是面包店的老人给他的姜人饼。
　　他把手抽出来，抬头，却发现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身，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不是…,那个…”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一直跟着她的行为，会被女孩当成是坏人吧。
　　只见女孩看着自己片刻，然后嘴角弯起，笑了起来，“终于，再见到你了！”
　　“哎？”，司昀感觉不可思议，女孩竟然把自己认出来了
　　他连忙伸手把棍糖拿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小了一圈，不仅如此，他的身型好像也变小了很多，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小孩的时候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是真的。
　　女孩向前走了一步，“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那个时候太困了，你等了很久吗？”
　　司昀眼眶红了，“你是笨蛋吗？那么冷的天在外面睡着了！约好了之后再见的，你食言了！”
　　女孩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抱歉抱歉，但是我现在不是来了吗？”她把视线转向司昀手上的糖果，“这就是你说的棍糖吗？可以给我吗？”
　　司昀点点头，把棍糖塞进女孩的手中，“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我答应你的，要请你吃的。”
　　女孩把棍糖的包装拆开，舔了一下，“真好吃，好甜。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甜的东西呢，但是，感觉很温暖啊。”
　　司昀看着她的样子，笑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以后还请你吃其他糖啊。”
　　女孩手里拿着棍糖，没有继续吃下去。
　　她站在那里静默了片刻，“是啊，谢谢你的糖。可是，现在，我好像要离开这里了。”
　　她低下了头，眼睫毛挡住了眼睛的光影，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不过啊，以后一定还会见面的。”
　　她走上前，展开双手抱了司昀一下。
　　“圣诞快乐啊！”
　　司昀听见她在耳边这样说，然后，女孩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有点惊愕，反应不过来，又是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不过，会再见的吧，等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自己一定还会和她再见的，到那个时候，再请她吃糖吧。
　　小雪轻轻地从天上飘落，公园里面的人都为这场雪兴奋了起来，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个男人，拿着一包破碎的饼干，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了公园。
　　似乎公园里那些喜悦，通通都与他无关......

　　“所以，这还真的一个 ‘恐怖’的鬼故事啊。”
　　“挺恐怖的啊，你不觉得吗？毛骨悚然的。”
　　“恐怖你个鬼，不就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吗？”
　　“哎，我可没有说过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滚你丫的，我觉得你说那么多还是想拖稿，快滚去写稿。”
　　“这可是真人真事，我目睹了的。”
　　“请问你出现在哪里呢？”
　　“我就是那个圣诞老人啊。”
　　“我一个文件夹拍过去，滚吧。”
　　“你难道不相信圣诞老人是一个小孩子吗？”
　　“你觉得呢？”
　　“哦，其实我是那块碎成粉的姜人饼。”
　　所以，圣诞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