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张三条

8、大象 part II

　　（1）
　　林磊把头埋进沙发里，闻到棉纤维的味道。像是在早秋的晴天，走过刚割过的稻田。林磊问燕子: 怎么，遇见谁了

　　燕子迫不及待的说: 我今天在广州东站的米芝莲买奶茶。等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隔壁班的“大牙”。我当时很不确定是不是他。脸圆了，还有肚子，感觉不太正常，就像之前内科学幻灯片上的激素脸。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女朋友的事情打击太大。我当时叫了他一声，结果他应了。后来嘛，寒暄了一下，然后拿到奶茶我就走了!

　　林磊听完，心里面起了雾，渐渐的蒙住他的视野。他疑心真的是偶然吗燕子叫他再猜: 你知道他去那里干啥吗

　　林磊置身迷雾中。他知道大牙就在他在前面，只要他肯撕开这层迷障。但他回答说: 不是显而易见的，他去买奶茶吗

　　燕子听到答案后十分失望，觉得钢铁直男无可救药，斩钉截铁的否定道: 当然不是!

　　然后等待了几秒，给故事几秒钟的留白。再接着说: 他竟然告诉我，他去机场接他女朋友! 去接女朋友噢! 女朋友! 我勒个去，当时我的心里就炸了，十万个为什么。希望他没有察觉到我的表情，我已经竭尽全力压抑住自己了，憋到脸都扭曲。后来我去动物园的路上，问了他的同班同学，确认他女朋友是去世了。听说他的精神不太正常啊，有精神病! 你说……他该不会自杀吧

　　林磊握着手机，紧贴在耳旁。他侧过身，不知道是他在凝视黑暗，还是黑暗在凝视着他。他忖度着: 自杀 那他应该挑选一个没人的地方。

　　本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被燕子这么一问，仿佛有一根可以救命的绳子，交到了他的手里……不过话说回来，让人不安呐，毕竟有枚戒指切切实实带在自己手上。

　　林磊稳住了喉咙: 嗯……不知道。应该不会吧！像我这种天天看客户脸色的都还活得好好的。

　　燕子将信将疑: em……难说。我怕他突然回过神，被现实撞个粉碎。我呀! 现在突然觉得，安安稳稳，平凡的过日子也挺好!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林磊坐起来，笑着讥讽道: 嗯，你的内心住了一个四十岁的少女。

　　（2）
　　林磊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问燕子:你今天去动物园，不用上班吗不像是我认识的你啊!

　　燕子像一只气球，突然泄气般回答道: 补休一天。你知道的，我们部门虽然人多，但大部分都来养老的。事情多起来的时候，真希望自己像哪吒般有三头六臂。

　　林磊觉得这真是一个更古难题，对燕子说: 你真是能干啊。既然那么能干，那只好让你多做一点了。干巴爹，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燕子察觉到了林磊话里的酸味，自我洗白道: 哎呀，来我们窗口的人，大部分都是农民工。他们没什么文化，在工厂里面被压榨了几十年，结果落下职业病。怪让人心疼的! 我的能力也有限，能帮一点是一点吧。你说人生在事，多多少少也有求人的地方。

　　林磊着实没有话可接，道理他也懂，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他问: em……仿佛有道理。那你今天去动物园好玩吗

　　燕子听完后，又开始兴奋起来。她说:我今天特别有感触! 我打电话就是想和你说这个。我在里面乱逛了很久，有一处人气特别旺。远远的看见像是围着几间破房子。于是我也凑过去，发现他们是在看两头大象。你说滑稽吗为什么要给它建三间四四方方的屋子，以为它们像人一样喜欢蜗居在里面。

　　燕子的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两头大象刚好在中间屋子的门口，左右各一头。它们坐在地上，挥舞着灵活的鼻子，用两双小眼睛盯着外面的观众。我倒觉得是它们在看人表演，男男女女，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一整排好奇的眼神。只要它动一下鼻子，所有人便开始拍掌、开始喝彩，像拨弄一群上了发条的玩具。

　　林磊心里面不踏实，听着听着有点晃神: 逛个动物园还那么多感触，你不去当哲学家真是可惜了。说话间，他往后一仰，把腿伸直，结果踢到地上的茶具。他后悔的“呀”了一声，收回腿，蹑手蹑脚的去开灯。地上一摊茶水。

　　林磊告诉燕子改天再聊。转身进厨房拿了抹布，赶紧收拾残局。来来回回擦了几遍，直到纤尘不染。此间，他注意到手上的戒指，衬得手指雪白，心头动了一下。

　　（3）
　　周五临近下班，下起了瓢泼大雨。陆战没有敲门，直接进了林磊办公室。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胸口和胳膊处崩得紧，有力量感。他径直走到林磊面前，坐在桌上问: 最近下班总不见你，溜去泡妞了

　　林磊没有回应他。陆战心里面嘀咕，兔崽子，真没礼貌啊。追问说:今晚一起去永庆坊吃鸡煲，喝酒，如何

　　林磊盯着电脑，从陆战进门到现在，视线一寸也没有挪动过。陆战倔脾气上来了: 我就在这里等你哦，你快点做完事情好下班。

　　这时，林磊点击了保存，关闭了Excel。他双手在桌子上一推，椅子便往后滑。顺势转向窗口，看见雨一直下，大概今晚也不会停。他对陆战说: 走吧。那里不都是酒吧咖啡厅吗

　　陆战把脖子上的工牌取下来，和林磊一起往电梯走去。三十分钟后，他们从长寿路A口走出地铁，扎进了上下九的人群里。一阵阵市井气息飘过来，前面穿正装的女性，一手举着伞，另一只手里提着葱、胡萝卜和新鲜的猪肉。

　　沿着下九路一直走，人越来越少，老骑楼越来越破。一楼档口渐渐变成了住户。每一条巷子里，铺地的大青砖清冷。林磊问: 这地方，再走下去真的有吃的吗

　　陆战探着头，往前张望着。他说: 就快到了!

　　果然，没走几步，前面的骑楼下，便看见一间碳火鸡煲的档口。他们走近一看，店面实在太小了。三张小桌子，只能放在靠店面的过道上。

　　林磊他们挑了最边上的一张。经营这家店的是一对老夫妇，估摸60多岁。那婆婆头发一丝不苟，正在仔细的摘香菜，林磊这才放心下来。他问: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陆战说: 同学推荐的。我也是第一次来。

　　不一会儿，老板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点餐。林磊接过菜单，竟然只有鸡和时鲜蔬菜，心想只能凑合了。于是，他把菜单递给陆战，让他看着办!

　　陆战问: 是清远鸡还是文昌鸡

　　老板立在一旁，笑盈盈的，回答说: 都有。

　　陆战犹豫了几秒，选了清远鸡，接着问林磊想吃什么蔬菜。

　　林磊正拿着手机，工作群里面领导在说话，好像是要安排人去武汉出差。他没有注意到陆战的问题。

　　此时，陆战和老板都盯着林磊。陆战敲了敲桌面，问: 靓仔，吃什么蔬菜 林磊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木讷，说: 我……只吃肉。

　　陆战自己决定，便叫老板来一份皇帝菜吧。老板把订单纸上写好，脸上着笑意，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他问: 要来一份炸腐竹吗刚刚新鲜炸的。林磊低着头说: 可以，我挺喜欢吃。

　　老板听完，在订单上写上。他给林磊把茶斟满，搭讪说: 小伙子这么年轻已经结婚啦

　　陆战笑开了花，找到了机会落井下石，讥讽道: 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这老板有种长者的风格，笑着点了点头。他准备往厨房走。刚迈出步子，突然刹住了回头，笑盈盈的对林磊说: 小伙子，你手上的戒指倒是蛮特别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写毕业论文。同学说：你文章的转折真生硬。接收批评，继续努力。
张三条 2019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