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兔牛不相及》爇之

47、瑕不掩瑜

　　小脑袋不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幼儿园的老师曾评价她是一个“乖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因为疫情，小脑袋的小学我只去过一次，就是一年级时第一次的家长会，剩下能了解她在校的情况就是通过班级群老师发的图片以及一些默写对错的信息。小脑袋思想很深，缘于她阅读量大，但庞大的阅读量让她变成一个开朗阳光但却并不勇敢的孩子，并且，她一直遵守并惧怕规矩，听老师的话如圣旨一般执行。
　　从一年级开始，她都在努力克制自己，争取在家里解决好大、小便，然后再上学。每次上完厕所，都让人觉得恶臭难忍。她的粑粑就像下了十八层地狱，关了一千五百年一样，现在终于逃逸出来了。
　　“跟你说很多次，你要多喝水才行，臭臭是不能憋的。”大脑袋很是无语，赶紧戴着口罩刷厕所；
　　“不能喝水的，课间老师拖堂，根本就没时间上厕所，而且，女生厕所一直要排队，去了也不一定能上得了。”小脑袋振振有词，我们只能唉声叹气，我总不能去学校给她单独装个厕所。
　　“但是你知道吗，大小便属于新陈代谢，是不能硬憋的，否则就要伤害你的身体了，如果感觉很急需要立刻上厕所，你就立刻举手就行！”我赶紧支招，但小脑袋讪讪地看着我，耸了下肩膀，尴尬地笑着；
　　“额，好的吧。”小脑袋如此敷衍地回答。
　　时间一学期一学期过去，小脑袋总会有几次憋不住然后弄脏内裤。我与大脑袋只能继续唉声叹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长大些，总会好些。
　　到了三年级，我们竟然发现这种情况频繁起来。惹得我火冒三丈，狠狠地打了小脑袋的屁股，我一定是发疯的状态，巴掌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只觉得沟通已经没用了，只能让她挨一次打了。打未能消除我内心的崩溃，越是爱她就越气得深。
　　“为什么不及时去卫生间？那是在大姨家，又不是学校！”我愤怒地质问，今晚给姐姐家的孩子过生日，小脑袋又憋着大便把内裤弄脏了，而且周身很臭；
　　“兜兜说要先把乐高拼好......”小脑袋哭得委屈，好似兜兜表姐在控制她一样，也许她原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借口，但听到这个说辞我就更加火了，狠狠地又打了她屁股几巴掌！
　　“既然你那么听兜兜的话，那妈妈把你的东西收拾下，你去兜兜家生活吧。兜兜都可以控制住你的大小便，确实比妈妈说话有用。”我平静地说道，但后齿咬得生疼。
　　“我不去，我才不去兜兜家。”小脑袋摇着头，温柔的话语，仍旧是毫无主见意志不强的样子，我心差点崩塌了，我宁愿她吼回来，厉声拒绝；
　　“可是你在外面都那么努力去讨好别人，不想想自己。虽然与别人好好相处是对的，但，但与别人相处的前提是自己发自内心地喜爱，并且彼此尊重——”讲到这里，我的脑子立刻进入了这两年沟通的死循环，我叹了口气，“其实，妈妈明白，你说兜兜要求你把乐高拼完，是在为自己找理由，那你能告诉妈妈，玩的过程中，你有提出暂停，你要去洗手间吗？”
　　“我玩的时候感觉不到，没有说这些——”小脑袋哭着叙述；
　　“所以，还是你自己没有重视你自己的需求。你不应该说兜兜要求你先玩好乐高。如果发生这种事情你还在找别人来当借口，那妈妈觉得你不关注自己，也不愿意去改，那你觉得妈妈该怎么办呢？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这是一种意识的问题，当一个孩子一味地去迎合别人，忽略自己的感受，不是家长一两句就能沟通好的。小脑袋一直那么认真地听话，听老师的话，听朋友的话，我不知道她自我意识何时才能显露出来，因为这样的性格，她受过不少挫折，但，往往都是事情过去后便不再有记性。
　　她对别人少有提出要求，提出的方式都是试探性的，还带着怯懦。
　　“妈妈，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听话。”小脑袋见我发呆，便又怯懦地想要迎合我，但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疼；
　　“妈妈不需要你这样，你明白吗？从来妈妈都不需要你去听话。你安排好时间处理好学校的作业，余下的时间你自己安排就行。妈妈特别希望你做有趣的事情并且很快乐。生活基本的事情，一定照顾好自己的感受才行，自己爱自己，尊重自己，那么，你就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精神，而且很骄傲！”就像写作文一样，我想要这次谈话有个美好的结局，便耐住性子沟通，让它留有温暖，而不是我那冰冷的巴掌和发疯的咆哮。
　　“妈妈，我知道你爱我！”小脑袋突然很动情地扑进我的怀里，我的心突然一软，其实是小脑袋扑倒了这堵墙——这堵沟通的壁垒！
　　“乖乖，妈妈爸爸都那么爱你，你不晓得，你难过一分，我们却要疼到十分。你在校学习是那么优秀，我们多么骄傲啊，你自主安排自己的学习，从不需要我们操心，你不知道爸爸妈妈多幸福，所以，妈妈觉得这件小事你一定能搞定，这个比起学习来容易多了，你肯定可以的，妈妈相信你！”
　　“妈妈，我努力改掉，谢谢你一直跟我沟通，教会我那么多方法——”小脑袋动情地抱紧我，像一团热火，纯粹而温和。我长长输出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感，突然觉得，自己反过来被小脑袋也教育了一顿，她的温和与谦逊，不急不躁。谁能是完人呢？回想自己儿时的生活，觉悟远远不及她，反过来，我却以瑕为要挟，要求她这样那样——
　　惭愧。于一个孩子温暖的心，于一个孩子纯洁的灵魂，任何生长其中的瑕疵，都掩盖不了他们玉质的光芒。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