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狂魔霖殷

61、第六十一章 移民

　　晚上万雪萍没地儿住，打算去狄澜家。萧唯峥当然不同意：“我家也有客房。”
　　“可你和爹妈一起住，不方便吧。”
　　“我下午来找你之前就接到我爸电话，这边太乱，又随时有余震，他打算和我妈出国度个假。他俩下午就走了。”
　　万雪萍拖长调子“哦”了一声：“土豪就是好，说走就走的旅行。那你家小凌呢？”
　　“下午他就去找狄澜了，我打赌他晚上住在狄澜那。我家没人。”
　　万雪萍接受了这个说法，吃完晚饭和萧唯峥回了他家。
　　萧唯峥住的地方建筑质量绝对一流。6.8级地震，墙上连个裂缝都没。桌上鞋柜上的东西倒是有些歪七扭八地滚落了一地，房间里看上去有点凌乱。
　　万雪萍找来把扫帚，一边扫地上的花瓶碎片一边感叹：“怪不得你爹妈不乐意在家呆着。这么乱谁看了不心烦？”
　　萧唯峥一边把没摔碎的茶杯归位一边说：“卧室里有地毯，情况应该比这好一点。”边说边捡起一个打碎的相框。相框里小小的萧唯峥依偎着看上去只有不到四十岁的萧建刚，背景是自由女神。
　　万雪萍探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你小时候这么瘦！诶这还是美国诶。那年头土豪才能出国旅游吧？”
　　萧唯峥笑：“那年我爸刚拿到美国绿卡。那时候投资移民还不用五十万美元。我记得好像是三十万吧。”
　　万雪萍皱着眉头思索了下，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散了：“绿卡？你爸妈不会是去美国‘旅游’了吧？”
　　萧唯峥完全没反应过来万雪萍翻脸堪比翻书的神技是怎么练出来的。他盯着万雪萍的脸，严肃地问：“你什么意思？”
　　万雪萍倒也不怕自己地震后那点心思被萧唯峥知道。她冷笑一声：“我以为当年那些楼塌了，咱们两家陈年恩怨就算画上句号了。楼房主体是终身责任制，等到搜救结束该追责的时候，法律会还给大家一个公道。现在看来只要够有钱，法律不能奈你爸何啊。中美之间没有引渡协议吧？”
　　今天一天都过得很忙乱，萧唯峥的耐心不如平时好。他没费劲儿过脑子，直接反问：“你是想送我爸进监狱才甘心吗？”
　　万雪萍被气乐了：“是我送他进监狱吗？是他自己做的事儿送他自己进监狱。你去看看我住的那破地方的建筑质量！说好的抗震八度呢？这次地震死伤的人就活该吗？”
　　萧唯峥觉得万雪萍不可理喻：“那都是我爸的错吗？你看看你周围那些邻居怎么装修这破房子。楼里的承重墙都被这些蛀虫蛀空了吧？他们自作自受。”
　　万雪萍睁大眼睛：“还没出鉴定报告，你给我们这些穷住户扣的帽子太大了吧？”
　　萧唯峥反唇相讥：“还没出鉴定报告，你给我爸扣的帽子太大了吧？”
　　万雪萍抬高了音量，彻底摆出了要吵架的阵势：“你爸要是不心虚何必这么快逃跑？”
　　萧唯峥也炸了毛：“谁跟你说他不回来了？当年的事儿他有错，可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他给你赔的一百万你没用吗？他还领养了事故里另外一对夫妇的孩子，让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我弟弟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那对死去的夫妇能提供给他这些吗？我妈离了婚都尽职尽责地配合我爸演了二十多年亲妈。我爸对我弟弟比对我都好。你别老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我爸他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就算曾经犯错误，赎罪也有个头吧？”
　　这他妈是什么歪理？万雪萍第一次觉得萧唯峥这么蛮不讲理：“我爸的命就只值一百万？”
　　萧唯峥也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我爸又不是故意杀人，那是意外。施工意外你对比下当年全国其他工地，哪个比一百万高？你要觉得你比别人爸更值钱，你开个价，我付给你，这件事咱们揭过好吗？不要再提了。”
　　万雪萍正要说话，一个房间的门突然开了。萧唯凌一双眼睛通红，喊了一声：“你俩够了，不要再说了！”
　　不仅萧唯峥顿时蔫了，连万雪萍都有点手足无措：“小凌你听到什么了？我俩都是吵架气话，你别当真。”
　　萧唯凌连正眼都没看他俩，径自走向门口倒在地上的衣架，从底下拽出一件外套披上，风风火火出了门。万雪萍这才意识到他大概是为了防止余震要紧急逃跑之类的，在家也没换拖鞋。萧唯峥可能就是因为没看到萧唯凌的鞋子，进门也没意识到他也在家。
　　狄澜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跟在萧唯凌身后走出房间。勾着嘴角说：“你俩这架吵得厉害啊，都不看看家里有没有人。”
　　万雪萍羞愤后悔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叠声地说着对不起。
　　萧唯峥更紧张一些，问狄澜：“小凌不会出事吧？”
　　狄澜摆摆手：“都二十多的人了，不会像你俩三十多岁的人这么冲动。再说他之前也对自己的身世有一些猜测。他又不傻。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我有时候觉得他缺心眼挺可爱的，但人不能永远不长大。”
　　萧唯峥百忙中还能迅速切换兄友弟恭好哥哥模式，很郑重地说：“那我弟弟拜托你了。我真的一直把他当亲弟弟，我爸也一直把他当亲儿子。”
　　狄澜的神色还是看好戏的神色，但轻轻点点头，嘴上说的话还是靠谱的：“我知道，他心里也清楚。给他点时间。”说罢出了门。
　　这下万雪萍和萧唯峥彻底偃旗息鼓。万雪萍蔫蔫地坐在沙发上：“对不起，这真是祸从口出。”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萧唯凌这些事儿，话都是萧唯峥说出口的。
　　萧唯峥脸色很难看，站在客厅一堆废墟中间：“我以为咱们准备好了，要好好谈谈。你不是说我不是我爸？你对我爸的愤怒，也没必要发泄在我身上吧？”
　　万雪萍点头，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是我不对。即使你爸不回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等小区的鉴定报告出来再说吧。”
　　萧唯峥实在听不出来这是正话还是反话。他犹豫了下，没接茬，转而问：“那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咱俩适合继续下去吗？”
　　万雪萍原本觉得自己想通了，爱情和这些旁的无关。但地震之后，她发觉自己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儿：“对不起，我觉得不适合。嗨，我原本想着真的能一生一世呢，没想到事情能巧到这种地步。生活真的是比电视剧精彩哈。”
　　萧唯峥点点头：“我也确实没换位思考过。刚才冲你发脾气是我的不对。我想了下要是我的家人出了工程事故，但凡有一点人为因素，我也希望挣黑心钱的人遭报应。”
　　万雪萍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我从来没希望过你爸遭报应。我衷心希望他所有盖过的楼都无比结实。盖房子盖的是良心，出一点差错得要多少人的命。我希望住他的楼的人能安居乐业，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因为工程事故或者楼房质量遭报应。”
　　萧唯峥垂下眼睫：“我懂你的意思。”顿了顿又说：“我家房间多，你今天还是住这吧，不影响我。”
　　万雪萍摇摇头：“我还是出去住宾馆吧。”
　　“你有钱？”
　　万雪萍哑了。
　　“做不成情侣咱们还能当朋友吧？就像一开始在工地那样，我把你当成男孩子。”
　　万雪萍没说话，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才进洗手间洗了把脸，万雪萍常年静音的手机闪烁起来。她湿着手走近一看，来电显示是“干妈”。
　　她犹豫了下，没接。
　　李艺萌也很锲而不舍，紧接着又是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万雪萍坐在那静静看着电话响到第五通，最终接起电话。
　　大概她接听得比较突然，电话那头先沉默了一下。
　　还是万雪萍先开口，声音充满疲惫：“干妈，有事吗。”
　　李艺萌犹豫着开口：“刚才你俩吵架，我都听见了。”
　　万雪萍的动作堪称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抬头环顾房间。
　　电话那头李艺萌就像看到了她的反应一样，赶紧解释：“我们家又不是变态，哪有在卧室安摄像头的道理？客厅门上有个防盗摄像头，带收声功能。”
　　万雪萍“哦”了一声：“那萧唯凌的事儿，你也听到了？”
　　李艺萌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总该知道的。虽然这不是最好的揭露真相的方式。”
　　玩雪萍低了头：“对不起。”
　　李艺萌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我有别的事儿想和你说。”
　　“嗯？”
　　“我和建刚在首都机场，飞机两个小时后起飞。你要是想选择报警留下我们，你有机会。但请容我先花十分钟的时间把整件事跟你解释清楚。”
　　“嗯。”
　　“当年的案子，没有任何你现在能找到的证据表明是萧建刚偷工减料导致的。事故之后所有阳台都重新加固过。即使今天这些房子又出事了，你也绝不可能翻案。”
　　“嗯。”
　　“我帮你打官司的时候已经和萧建刚离婚三年以上。而对面的法人甚至不是萧建刚本人。即使你追溯我代理案子的合法性，也不能找出硬伤。”
　　这些对万雪萍来说不是新鲜内容。她确实已经查证过了。
　　“当年我和萧建刚离婚，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搞工程的作风。代理你的案子的时候，我把诉求定位在索取赔偿上，并不是为了包庇萧建刚。诚实一点讲，我当时不在乎他进监狱长个教训。我真的是为你的未来考虑，为你争取最大利益。”
　　这话是真是假已经不可考，万雪萍也只是不带感情地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我对你隐瞒当时事故的关键信息，是担心你做什么会毁了你的前途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我意识到你开始随身携带小匕首。我担心你想去寻仇。”
　　万雪萍带匕首是真的，但可从来不是为了寻仇，而只是为了在少管所一条街自保。后来回国还挨过打之后随身携带小匕首就成了习惯。她“嗯”了一声，示意李艺萌继续。
　　“从头到尾没有人想过要算计你或者害你。当年的事情是意外，往者不可追。”
　　万雪萍挑高眉毛：“所以？”
　　“唯峥这孩子你也了解，跟他爸不是一种人，也没有坏心。他爸犯过的错误不应该由他承担责任。”
　　万雪萍“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之前你和他来我家看我，我就看出来他喜欢你。我怕今天这样的局面出现，劝了他好几次离你远点，他都没听我的。”
　　万雪萍依然无话可说，只会继续“嗯。”
　　“本来他爸把想着把你们分开一段时间，让他冷静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他把唯峥派到B市干活，又跟唯峥说你在天瀑山，手机信号不好。没想到我这儿子还真的就是认定你了。”
　　万雪萍不知其中曲折，没出声。
　　李艺萌继续说：“他真的挺喜欢你的。知道那些陈年旧事之后，你消失的那几天，他把手头的工作都丢开，每天满世界的找你。找不到你他自己去喝闷酒，喝得吐到胃出血，急性胃炎住了院。我这个妈自问不是什么合格的母亲，但他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不心疼。”
　　万雪萍冷冷地问：“你是来劝我原谅他爸，好能跟他有个心无芥蒂的好结局？”
　　李艺萌以退为进：“不，我是来劝你把他爸送进监狱，然后你可以对他心无芥蒂。”
　　万雪萍冷笑一声：“我把他爸送进监狱，然后看他怎么报复我？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艺萌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可以考虑退一步海阔天空。从此萧建刚再也不在中国大陆出现，你就当他不存在，剩下的事情顺其自然。我知道我这话说起来太轻飘。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太理智。有时候错过了就没机会了，有时候即使有第二次机会，也和从前不一样了。人生这么短，任性一点有什么不好？别让自己活在痛苦里，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万雪萍只是静静听着，连一个“嗯”都没给李艺萌。
　　李艺萌收拾了下情绪，迅速说： “你要是想送他爸进监狱，现在就可以报警。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会起飞，你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万雪萍语气冷漠地说：“好的，谢谢告知。我能知道你们飞机的航班号吗？”
　　李艺萌深吸一口气：“UA850.”
　　万雪萍心里默念“旅途愉快”，连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