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心薇刻》夏晚秋

103、第 103 章

　　ICU病房的灯在亮着，甘作霖已经送进去有十个小时了。
　　已经是半夜了，白织灯将走廊照得通明，让人忘记了白天黑夜，是了，对于急救室门口焦急等候的人，白天和黑夜又有什么区别呢？
　　太阳升起来，能将心中的担忧冲散？
　　月亮和黑夜出现，又会加重内心的焦虑？
　　没有区别的，走廊上的人关注的只有急救室顶上那盏亮着的红灯什么时候红灯灭了，审判就宣告了。
　　筱薇的心情，也从原来的气愤变成了担忧。
　　里面躺着的，毕竟是养了她十多年的人，毕竟是她的父亲, 她承不承认, 他都是。
　　走廊上坐着甘夫人，叶铭轩扶着筱薇坐在对面。甘夫人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平时刻薄的嘴此刻紧紧的闭着，虽然对面叶铭轩对筱薇的体贴和关心十分的碍眼，此刻的她也无暇顾及。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门上的灯，一有医生护士出来就赶紧上前，询问甘作霖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甘夫人拿了手机拨了，又放，放下，又拨。
　　筱薇知道她在找甘露，可是好像没有找到。
　　看着甘夫人焦急和失望的神情，筱薇主动的问道，“阿姨，您是在找甘露吗？”
　　甘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有些希望，“你知道她在那里？”
　　筱薇摇了摇头。
　　甘夫人的眼神又暗下去了，她瞥了瞥坐在筱薇旁边的叶铭轩，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要不是你们，甘露会不见人影？
　　筱薇也察觉到了甘夫人责备的目光，她想了想，也拨了甘露的手机，那边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Sorry.....”
　　筱薇无奈的放下手机。叶铭轩在旁边问道，“找不到她？”
　　筱薇的手无力的捶着，手中还握着手机，“关机了”
　　“我让晓光帮忙找找。”叶铭轩说完，起身去打电话了。走之前还不忘轻声嘱咐筱薇，“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我去去就来。”
　　筱薇乖巧的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亲昵在对面的甘夫人眼里十分的刺目，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筱薇也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叶铭轩过来了，说道，“我已经派手下的人去找了，估计半小时就会有消息。”
　　甘夫人冷冷的道，“有劳叶总费心了。”
　　急救室的大门依旧紧闭，夜深了，筱薇身上显得有些单薄，叶铭轩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筱薇身上。“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的身体弱，受不得这凉气的。”
　　筱薇点了点头，她太想离开这里了，她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太需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她理清思路，让她好好的静一静。
　　于是，她也不顾甘夫人怎么想，起身说道，“阿姨，我先回病房了，待叔叔手术完了我再过来。”
　　甘夫人嘴角提了提，“随便你。”
　　叶铭轩扶着筱薇往病房走去，隐隐的，筱薇听到后面甘夫人的口中传来的三个字，“白眼狼。”
　　筱薇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回到病房，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她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叶铭轩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颤抖地脊背，“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到底是为什么而哭？筱薇不知道。
　　因为知道了多年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
　　因为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
　　因为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个答案，那个人又躺倒急救室？
　　筱薇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亲生父亲的形象，样子简直就是甘作霖的翻版，她也不止一次的暗暗的羡慕甘露，有甘作霖这样一个好父亲，可是，现在他告诉她，他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个辜负了母亲的人？！
　　那个将她们母女抛弃的人？！
　　自己对他，突然有一种解释不清的感情，到底是恨，还是其他什么？
　　妈妈爱他，妈妈从来也没有怪过他，妈妈从来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做的选择。
　　对于妈妈来说，爱情，是能够让人牺牲一切的。
　　一直到妈妈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从来都没有说过怪罪他的话，筱薇还记得妈妈不止一次的说过，“你父亲有自己的苦衷，薇薇，我爱他，我从来也没有后悔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
　　最后妈妈走了，还是设法将自己交到他的手上。
　　她没有告诉他她已经知道那晚的人是谁，是因为她不愿意，不愿意让他有心理负担，不愿意让他内疚。
　　她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女儿，是想让他帮忙好好的照顾自己吧。
　　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
　　这十二年来，扪心而问，他对自己，的确像是对亲生女儿一样，甘露有的，她一点也不少，甚至不顾和甘夫人吵架。而甘露没有的，她有时候还得到得更多。
　　筱薇不会忘记他每年都会单独带自己回到临安，拜祭她母亲，然后会开着车带着她去游乐场玩，给她买各种各样好吃的。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偿自己。
　　筱薇无数次的幻想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可是当这变成事实的时候，她为什么那么的伤心呢？！
　　“筱薇”旁边的叶铭轩轻声的唤着她，慢慢地将她扶起来，坐到沙发上，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筱薇还是一起一伏的抽泣着，她哽咽道，“铭轩，为什么是他？”
　　叶铭轩搂着她的肩膀，“你不希望是他吗？”
　　筱薇的肩膀薇薇的颤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待她缓和了些，叶铭轩问道，“要不要上床休息一下？”
　　筱薇摇了摇头，“还是过去吧，我去给阿姨拿张毯子。”
　　就在筱薇蹲在床头柜前拿毯子的时候，突然咚咚咚的响起了敲门声，筱薇回过头，就看到晓光神色凝峻的对叶铭轩的耳边说了什么，只感觉叶铭轩的身子僵了僵。
　　霎时间，筱薇觉得手脚冰凉。一种不祥的预感向她袭来。
　　直到叶铭轩转过头，看着她。
　　“甘作霖去世了。”
　　筱薇手中的毯子啪的一声就掉地了。
　　她想放生大哭，可是却哭不出来，难道，泪已经流干？！
　　叶铭轩疾步过来抱住她。“筱薇，筱薇，怎么样了，你还好吧？”
　　筱薇神色一片木然，她呆呆地看着叶铭轩。
　　“带我去。。。见他。”
　　叶铭轩点点头，扶着筱薇，向急救室走去。
　　急救室门口哭喊声一片，哭声最大的就是甘夫人，她头发凌乱，脸上的妆全都花了，她扯着甘作霖的衣服，大声的嚷着，“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能这么就走了呢？你快起来啊，好不好，作霖，以后我保证，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都让着你，行不行？！行不行啊？！甘作霖，你倒是起来啊，你倒是说话啊。。。。。”
　　甘露也来了，跪在床边，脸上也全部都是泪水，她口中不停地说，“爸——爸——”
　　筱薇站在门口，突然的就止住了脚步，她听着甘露那一声声凄惨的呼唤“爸——”心中酸涩无比。她多想。。。多想也像甘露那样，上前抱住他，叫他一声“爸——”
　　他直到死，都没有听到自己叫过吧。
　　而自己，
　　这辈子，
　　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
　　能再将这个字叫出口。
　　叶铭轩扶着筱薇，看着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扶我回去吧。”筱薇说道。
　　叶铭轩怔了一下，继而也明白了。他将筱薇扶回病房。
　　那条走廊很长，
　　从始至终，筱薇都没有回过头。
　　甘作霖的葬礼选在了临安，依照他的遗愿，葬在临安公墓，在那里，甘作霖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就在筱薇母亲的旁边。
　　而甘夫人并不知情。
　　甘露看着墓地旁边埋葬的那个女子的眉目，依稀知道了什么，再看墓碑，“吾爱丁秀之墓”，没有落款，她顿时明白了。
　　但是，她也选择了沉默。
　　整个葬礼，她没有跟筱薇说过一句话。
　　葬礼快结束的时候，甘露走到筱薇旁边，用只有她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他和你的事我不会告诉母亲。”说完就走了。
　　筱薇看着甘露远去的背影，觉得有一股倔强和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