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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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绸布挂满了庄里的树枝，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满面红光的孩童身上。
小孩儿们互相追逐打闹，间或在雪地里摔个大跟头，荷包里的喜糖撒了一地，把本来纯白的雪地撒得花花绿绿的。
邻村的人进城的路上看到这个情形，没忍住拉过一个孩子问：“你们庄上今儿什么事这么热闹？”
孩子昂头挺胸，答道：“今天状元府的楠二爷娶亲！吃喜糖嘞！”
当初荣和堂易主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城外的村庄都人尽皆知，他们好奇：“那个、那个什么杨姑娘，不是进李家门三年了么，怎么现在才娶亲？”
夏龙弟在村口村里来来往往，接待不赢，随口答应了一句：“还有个三年的孝期呢不是！”
外面的人若有所思：“当初不过是死了个十恶不赦的棋二奶奶，况且是嫂子，并不是父母，为何也要守三年的孝期？”
杨穗被人按在大红妆台前，横水聚山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正在打扮她。
杨穗转转眼珠子，“杨霞呢？”
“城里呢！他说回去请扶霖少爷。”
杨穗翻了个白眼，心道：“那也是他请得动的。”
自从李扶霖没了大娘，李府也就没有了主心骨，梁小枝是个佛爷，红梅是个山炮，李拄雨金维琴两个没有一点权威，李棋更是睡睡醒醒，几乎痴呆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荣和堂转到了状元府手上，又经红升堂的手经营，如今郭蔷掌握着两府财政，外面荣和堂便完全放手让齐桂虎守着。
杨霞里面又干爹干妈，外面有齐桂虎，便成了个里里外外忙活的小大人，日日跟在郭蔷或是齐桂虎身后帮忙。
不过倒是郭蔷身边跟得更多，便时不时地见着李扶霖。
这扶霖少爷自从冻了一场，人也变得清冷了许多，身子比之前更弱些了，换个节气便要卧床十天半月，写字不过半天便要风寒咳嗽的地步。
杨霞心中愧疚，便瞒着齐桂虎，也干偷鸡摸狗的事，经常从荣和堂偷些暖和生热的药去交给李扶霖的丫头。
这事怎么瞒得过杨穗，她常常忍不住骂：“你要送，就大大方方送，他好歹是李府的少爷，还能不给他这一方药不成？你这样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渡什么陈仓呢！况且你不叫扶霖知道，便没人念你的好，以后见了面还是冷冰冰的！”
哦……不对，就算杨霞大大方方地送，李扶霖也不见得就能待见杨霞。
毕竟他心中有气，不是因为和杨霞出去玩一场冻一场落下病根子，更因为，他几乎家破人亡了……
杨穗大喜的日子，不想去想这么多糟心事，毕竟李扶霖这三年来，着实沉淀了许多，读了许多的圣贤书，把仁义礼智信含英咀华了个遍，况且冷漠，只是对杨霞一个人而已，在其他人面前还算彬彬有礼，总之……长大后不会是李拄雨那个样子。
所以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任他们折腾去吧。
至于李拄雨么，金维琴实现了毕生愿望——李拄雨终于懂得了些爱惜妻子，终日和妻子厮守在一起，不出去应酬见人，见着状元府的丫头小子便都要弯腰说话，吓得下人们不轻。
红梅有时看着自己的儿子郁郁不乐，便要时时以泪洗面，偏偏又看得到杨霞时刻殷勤，也怪不起谁来了，便认了相夫教子的命。
李扶霖不用她教，她便只剩下李棋一个活人可管了，只是和李棋待久了，自己也变得神经兮兮的，三天两头就跑去祠堂烧香磕头，替李家做孝子贤孙。
……这样一来，还能一如既往和状元府来往的，只剩下梁小枝一个了。
她当初也不过是一个山野丫头，被继父虐待得体无完肤，知道遇上李闯带着李棋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山崖，被梁小枝所救，李棋心疼小姑娘，便花了几两银子，给了李棋。
梁小枝一直勤恳，虽然李棋不是什么好丈夫，但她一直记得李闯对他的恩情，她生是李府的人，死是李府的鬼，即便李府走到了万众唾弃的地步，她依然不紧不慢，万般从容。
这日梁小枝打扮了，交代好了自己房里的事，也坐了车，到葡萄庄去喝李茂楠的喜酒。
李繁椿在夏家的篱笆墙外迎客，把梁小枝恭恭敬敬迎进去：“怎么今儿不见霜儿？”
梁小枝习以为常了，平淡道：“你几时见得到她？虽说她跟着我三年了，我始终不是她生母，她再敬重我，也不见得听我的话。”
李繁椿也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扶霖这孩子也不出来，他身子弱，这两天雪化了，冷得很，倒还是不要出来受冷的好，两姐弟在家做个伴也好，只是今日好些城里没有的山珍，想必他们俩必定喜欢，还要麻烦二姨奶奶给他俩带些回去。”
梁小枝欣然应允，又道：“不过……我出来的路上碰上杨小兄弟回城，是回去请扶霖么？”
李繁椿点点头，笑道：“不过他请不动的，扶霖哪一次不是给他脸子瞧，偏杨霞这小子还不会看人脸色。”
“这杨小兄弟，我才几个月不见他，竟然长得那么高了，竟然比扶霖还要高出一些，这样一来，扶霖虽然比他大四五岁，倒搞得像大哥哄弟弟似的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一阵吵嚷，有人喊道：“吉时快到了，娘家人呢？怎么还不见来送新娘子？”
李繁椿和梁小枝一起从房中出来，看见人们正满院子地找杨霞。
“别找了，杨霞不在，齐掌柜的呢？”
“齐掌柜的忙着呢，在坝子里忙着炖养生汤和晚上的宴席。”
杨穗在屋里左立难安，趁着横水聚山不在身边，一把扯掉红盖头，破门而出，吼道：“大家都这么熟了，还接什么接，送什么送？”
刹那间，整个院子鸦雀无声，人们都默默看着满身喜红的新娘子发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李茂楠本来也本分听话，被安排在一个大堂里准备从娘家人那里接过新娘子，听到这个动静，连忙拔腿出来看。
杨穗手里紧紧攥着盖头，一头珠饰，一身红妆成，双眉红痣拥，一颦一笑都是风韵。
哦不对，杨穗没笑。
因为重新给李冶和杨焰办了场葬礼，两人便说好了，三年之后再成亲，这期间，杨穗更多时间待在红升堂和荣和堂，李茂楠便是待在状元府和葡萄庄，别说亲近了，连见面都见得少……
杨穗上一次穿得这么明媚动人，还是自己二十岁生辰那天，在状元府的后花园子，也是被横水打扮的……
李茂楠想起来自己当时看傻了，被李擎霜一问，还鬼使神差地评价了一句“好看”。
如今想想，这也是实话。
杨穗也在人群中一眼把李茂楠捡了出来，隔着偌大一个院子，这情景，好像三年多之前，两人在清风楼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满身戾气，一个心事重重，把自己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然后抬眼一看，情绪被对面的陌生人的一个眼神一扫，就扫走了一大半……
李茂楠想着想着，自己笑了，连忙给杨穗使眼色，让她回去。
杨穗看着光彩夺目的新郎官，一阵心动，几乎想立刻冲上去抱个满怀，但看着满院子的人，她忍了又忍，自己把盖头往上一扬，盖住了大半个脑袋，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回屋了。
冬日天短，转眼天就黑了，葡萄庄还是遵守传统风俗，只稀稀疏疏点着灯，够得看路就成。
齐桂虎替杨穗盖好盖头，静悄悄地坐在屋里等。
半晌，响过吉时钟，齐桂虎猛地坐了起来，“走了，穗穗，嫁人了。”
杨穗盖着盖头，但丝毫不影响她的步伐，一个箭步奔到了门口，眼看着新娘子就要开门，齐桂虎好不容易才冲上去拦住了：“我的好姑娘，端着点，又不是晚了点，楠二爷就不娶你了。”
杨穗不情不愿地，被齐桂虎牵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并没有上轿——倒不是李茂楠不想八抬大轿，只是夏家的院子再大，八抬大轿进来，还是太占地儿了。
李茂楠早在门口等着了，饶是他早知道杨穗的打扮，但当门缝越来越大，那一抹红色逐渐充满他的眼眶时，他还是笑了，笑得满足又惊喜——
杨穗头上顶着高高的珠钗头饰，盖头被顶的许高，李茂楠稍稍低头，看到了杨穗的下颌，他轻声说：“穗穗，把手给我。”
齐桂虎识相地把杨穗的手交到李茂楠手上，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喜服的袖子巨大，遮住了两人十指交扣的双手，李茂楠牵着杨穗踏过火盆，走过花生枣子铺过的路，这条路极短，很安全，可杨穗从“我就要嫁给李茂楠了”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才觉着——这条路太长了，前期走得她身心俱疲，后期虽然一路都是康庄大道，但打的都是持久战，双方有一方懈怠放弃了都是竹篮打水……
她把李茂楠的手抓得更紧了，进入大厅，厅上坐的是李繁椿夫妇和齐二石，两人拜过堂，喝过合卺酒，被心急的众人赶进了洞房——人生四大幸事，李茂楠似乎只有洞房花烛夜这一件遇得顺当。
外面的雪又下起来了，李茂楠在床前听了会儿雪被大地接住的微弱声音，然后关上了门窗，走到床边，和杨穗坐在了一起。
杨穗还算老实，没自个儿把盖头接下来。
“你忙完了么？”她问。
李茂楠双手手心覆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地面出神，顿了一会儿，他才答道：“嗯，没什么要忙的。”
杨穗双手去床头摸索，一边说：“你快把盖头给我揭了，桂虎哥说还要用什么秤，这么讲究做什么！”
摸了许久没有摸到，她坐在原处，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盖头便顺着倾身的角度，慢慢往下滑。
“你帮我找找。”杨穗一时有些气急败坏——齐桂虎说了，盖头要新郎官亲自揭开才算，不能自己揭。
杨穗气急败坏地回头，红盖头本就滑了大半，把后脖颈都露了出来，被她猛地回头这么一甩，便整张甩了出去。
杨穗眼前一亮，然后马上又陷入了阴影当中，李茂楠猛地栖身上来，代替了红盖头，把杨穗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
杨穗双手往后拄着床，被李茂楠突然靠近的花香熏得有些头晕眼花。
这个情形也似曾相识，杨穗有些神志不清，她说：“李茂楠，我叫杨穗！我爹教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恩人有难我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对我有恩，我得为你当牛做马。”
李茂楠笑笑，唇珠微微下垂，一个诱人的弧度，他说：“不用做什么牛马，天这么冷，做我床上的小暖炉不好么？”
杨穗清醒了些，在阴影里笑得灿烂动人，“我只卖艺，不卖身。”
李茂楠又往下倾了一些，猛地一抄杨穗的双手，把杨穗上半身整个悬在半空，圈在自己怀里，然后双唇凑近杨穗耳边，哑声道：“无妨，我倒贴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番外（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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