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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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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鸾站在汤池边,浑身上下宛如一枚剥了皮的水煮蛋。
他如遭雷劈地看着腰部以下的精致粉嫩与光滑细腻,心神巨震。
江蝉抱着里衣冲上前,将散了满池的春光尽数遮起。
何鸾恍恍惚惚,失魂落魄道:“我看到她们往水里加了东西。”
“是盈香露。”江蝉低声讲。
他自幼在晋宫长大,曾经从许多老太监口中听说过不少晋宫秘辛,方才他只看一眼那具如初生婴孩般白皙滑嫩的漂亮身躯,电光火石间就想起了许多。
压下耳根处莫名升起热意,江蝉紧咬起一边唇角,小心翼翼地解释:“盈香露是宫中独有的珍贵秘药,贯是帝王用来赏赐受宠妃嫔,传闻里说,此药只需一两滴入水,由女子浸泡后便可使肌肤盈润,白纸若曦。”
白纸若曦?
呵,他现在可不就跟张白纸一样吗!
何鸾嘴角微抽,内心崩溃到恨不得去跟嘉帝对线三百回合!
辣鸡暴君!
我杀你啊啊!!
主子受此屈辱,江蝉忍耐许久,眼眶里积蓄良久的眼泪也随之啪嗒掉了下来。
“别哭啊。”
何鸾一向挺怵别人掉眼泪,也不太会哄人,看江蝉那眼泪跟线断了一样,头都大了。
可再一想起这孩子被人掌掴时宁肯自己硬撑,也不肯掉一滴泪,他整颗心便又软了一块。
拿起没用过的干帕去给小太监擦脸,何鸾笨拙安抚。
“别哭。”
江蝉眼泪啪嗒啪嗒掉,秀致的小脸上满是难过:“奴才没用,是奴才护不住您。”
何鸾都想跟他一块儿哭了:“不不不,不怪你,是我这当主子的没用。”
江蝉固执说:“奴才更没用。”
看出江蝉眼底浓浓的后悔与自责,何鸾抬手摸摸他软趴趴的头毛,在心底叹了口气,强硬地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还是先替我更衣吧。”
失去的毛毛一去不复返,往事不可追。
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毛!
江蝉一顿眼泪攻势下来,将何鸾濒临崩溃的自尊心诡异地粘了回去。
算了算了。
他十分咸鱼地想,既然连女装都决定接受,那无痛脱毛又算得了什么?
应该……还会长回来的吧?
穿书不过几日,底线却一降再降。
偏偏何鸾自己还没察觉,穿好里衣后指着那堆华丽宫裙凝视片刻,蔫吧地像泄了气的河豚。
“除了那件石榴红的,随便替我取一件吧。”
说实在的,他对女官特意提起过的那套石榴红有格外的抗拒。
江蝉眼光不错,从裙子堆里选了件绛紫色广绣留仙裙。
他伺候着何鸾更衣,绛紫色的裙袍腰身紧束,将何鸾本就潋滟如春水般的容貌衬得越发白皙诱人。
又许是何鸾内心还是存着点对女装的排斥,他眉心微蹙着,反倒令原本温和的眉眼间多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之色。
“主子真好看。”
江蝉替何鸾打理好领口,稍稍退后一步,抬眸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周边没有铜镜,何鸾有点好奇自己穿女装是什么模样,便问:“有多好看?”
江蝉红了脸,小声道:“比月宫上的仙人还好看。”
何鸾见他止了哭,又故意逗他:“月宫上的仙人你见过?”
江蝉手指无措交缠,吞吐着说:“去年拜月节,宫里扎灯的时候,奴才曾偷偷瞧过一眼宫灯上的画像。”他说完,语气还带着点羞窘,接连补充道,“不过奴才见识少,只见过一盏。”
何鸾看他害羞的样子还怪可爱的,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
江蝉还以为何鸾是笑他没见识,不由垂下眼帘。
主仆两人边说着话,边往汤池外走。
宫人们本在外等着,突然听到门前传来几声说笑。
众人寻声抬头。汤池殿内的门被从里推开,一道绛紫色的挺拔身影率先落入紫檀等人的眼底。
接着,她们看到那人眉梢轻轻挑起,眼底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而那张芙蓉面下席卷而来的盛气与尊贵,竟意外地惑人心神。
霎时间,紫檀等人心中一颤,皆不约而同地看呆了。
刚出汤池,何鸾便对上一群宫人直勾勾的凝视。
这是干嘛呢?
他愣了几秒,轻咳一声,唤道:“紫檀?”
“奴婢在。”
紫檀走上前,又抬眸看了何鸾一眼,见何鸾神色平静,屈膝道,“贵妃娘娘洗浴结束,请让奴婢为您描眉上妆。”
何鸾拧眉,想起那滴了盈香露的池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踢着裙摆说:“我只呆在宫里,妆什么的就不用画了吧?”
紫檀闻言,略感惊讶:“难道宫里的奴才未曾与娘娘说吗?”
何鸾没好气道:“说什么?”
紫檀道:“陛下今日晌午于极华殿宴请朝臣,昨日就特意吩咐了要娘娘随侍。”
何鸾问号脸:“……我不知道啊。”
没人通知他啊,再说是晌午宴请,这会儿离太阳落山也不远了吧??
紫檀耐心道:“所以娘娘合该与奴婢们更配合一些,不然宴会都要结束了。”
何鸾:就非要我去露个脸是吧?
原文里赵妃跟他双双凉于开头,这才造成了后续起国又为讨好晋国而上赶着送了个男主赵雪满入宫为质。但现在开篇剧情已经被打乱,嘉帝谢厉一套骚操作让何鸾顶了赵妃的身份不说,竟然还想把他这个假身份的妃子往人前推……
暴君他到底想干嘛?
何鸾满心凌乱,无奈下只好跟个木偶娃娃似地任由紫檀操纵摆弄。
待一切都打理好,到达极华殿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何鸾由江蝉扶着从贵妃辇上下来,跟他想象中的热闹景色不同,极华殿内就安静。
特别安静。
“确定是在这里宴请朝臣?”何鸾疑惑地跟身边的宫女太监询问。
只见众人垂首而立,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紫檀催促道:“贵妃娘娘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何鸾更疑惑了:“你们不跟我一起?”
宫人们沉默地摇摇头。
何鸾:“……”
不对劲,太不对劲。
江蝉紧跟在何鸾身边,暗暗看了眼紫檀,连忙道:“奴才随侍主子左右。”
谁料紫檀却抬手将他拦住,目光落在何鸾身上,屈膝道:“陛下只宣了贵妃娘娘参宴。”
何鸾脑袋开始疼了。
这其实是鸿门宴吧?是吧是吧是吧?
可打又打不过。
唉。
何鸾硬着头皮,在江蝉担忧的目光中提起裙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踏步地走进极华殿内。
意外的是,与想象里阴气森森的鸿门宴也不同,极华殿内灯火通明,雕刻精美壁画的殿墙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颗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就连脚下也铺满了厚厚的长毛软垫。
空荡的大殿内,谢厉居于上首,手持一杯空了的酒盏,百无聊赖地把玩。
见有人走进,神色慵懒的帝王稍稍抬眸,入目便是凉国质子身穿广袖长裙,头上挽着歪歪斜斜的美人髻,眉心中间被落了一点胭脂,桃花般招人眼。
他素来淡漠的眼底微微透出一抹绯色,又迅速归于平静。
“怎么不穿那件石榴红?”
……就不想穿啊!
何鸾嘴角抽抽,站在极华殿中央环视一圈,穿着宫裙不伦不类地朝嘉帝行了个君臣之礼。
这次没有冕冠遮挡,谢厉面容清晰,神造一样的凌厉五官落在何鸾眼中,却唯有惊艳二字来形容。
怪不得能让男主惦记一辈子!
毕竟,只要看过嘉帝这张脸,谁还能留恋凡人世界的庸脂俗粉呢。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确实是与世无双。
被谢厉神颜击中,何鸾缓缓眨了眨眼,不由放轻声音,转而问:“陛下今日不是要宴请朝臣?”
谢厉轻抬眼皮,懒懒“嗯”了一声。
何鸾得到回答,左右看了看,确定大殿里连只蚊子都不见,又默默看向上首的天颜。
所以?朝臣呢?
或许是他眼中疑惑太过浓烈,谢厉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开口。
“朕今日的确宴请了朝臣,不过酒过三巡后,朕与他们打了个赌。”
“……什么赌?”
何鸾满头问号。
“便赌贵妃何时方至这极华殿啊。”谢厉身体微微前倾,神色颇为玩味,“右丞他们赌在卯时三刻前,而朕则猜你在卯时三刻后。”
顿了顿,他又看了一眼殿前的西洋挂钟,淡淡道,“现在,朕赢了。”
嗯嗯嗯,你赢了,然后呢?
何鸾单纯有些好奇,那些大臣都去了哪里。
谢厉看着他,突然拍了怕手。
紧接着,安静的极华殿内,一道画着连绵山水的三丈屏风陡然落地。
屏风后,是数十位穿着蟒服官袍的朝臣。
这些朝臣各自趴跪在地,脑袋耷拉,皆是安静无声。
何鸾应声看去,只见其中几人姿态别扭,细看下,他们脖颈下方竟还流着鲜红刺目的血迹——
何鸾:“!!!”
死、死人了!!!
他心跳停了一拍,差点腿软跪下。
“贵妃且看,这便是朕赢来赌注。”
谢厉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何鸾脸上的惊惧,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聊午饭吃了没。
何鸾僵硬地转过头,再去看那张风轻云淡不似凡间的天人姿容,想吐的心都有了。
终于,就在此时此刻,何鸾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谢厉跟他过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人就是个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封建君主,暴戾无常。
看看这十几位朝臣,只因输了一场赌局,竟连命都搭了进去。
都说伴君如伴虎。
那伴一个暴君……岂不是与暴龙兽为伍?
何鸾颤抖着挪动了一下被吓软的双脚,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克制住了想要狂奔出极华殿的冲动。
就在这时,屏风后的死人堆里却传出一道低哑的闷咳,随后,有一人捂着脖颈,用力撑起胳膊,从地上缓缓爬起。
何鸾:有幸存者!
他激动地睁大双目,牢牢盯着那人爬出尸堆。
然而下一秒,却不期然地与一双奇异的鸳鸯双瞳来了个正面对视。
等、等一下!
幸存者竟是个鸳鸯眼?
何鸾愣住,不合时宜地想起,原小说中,凉国质子曾经得罪过的人里,好像就有这么个生了鸳鸯眼的朝臣之子。
他模糊记得,那人的名字该叫——
“宋轻淮。”
嘉帝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