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罂碧

14、第十四章 谁是谁

　　“呜……”柳浅缘捂着肚子，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地上，或者说，尸堆上，好狠得一刀，他明明计算好了，这个距离不可能受到这样的伤……

　　那个战士扬手的时候，还是在尸山顶上的，谁又能知道，就那么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那刀挥下，他已经前进了一大截。

　　强烈的压迫感慢慢逼近，战士神经质的偏着头，带着好奇和混身的血腥气，再一刀之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要逃……要逃！

　　柳浅缘剧烈的呼吸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哪怕就是能撑着地面后退也好。但是那伤太重了，不知道砍中了哪里的神经，他觉得身体不听使唤，怎么样也没办法爬得起来。手指间有血在流，他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伤口，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是如果再不逃走，或者就再也逃不掉了。

　　战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头看着地上的人。柳浅缘现在也已经是浑身破烂的衣服加上血污，竟然跟战士一样，几乎看不出面目来了。

　　真是奇怪的敌人。

　　战士想，为什么他不爬起来呢？那些敌人，就算没有了手，就算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但是还是会很快爬起来攻击自己。这个人为什么就这样的倒在地上了呢？自己并没有切断他的腿，也没有让他变成碎块啊……

　　他站在柳浅缘的身边，偏着头看着他，手上却也没有停止，依然披砍着其他的敌人，那些敌人攻击的中心跟着他的走动而变化，现在变成了以柳浅缘躺的地方画圆为中，却没有一个能冲得进来，因为在那之前，战士的刀光已经把它们劈开了。

　　柳浅缘忍耐着疼痛，忍耐着那些残破的尸块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他拼命的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战士。

　　这一看，两人就是四目相对，对方金色的眼睛明显不是人类所有，站得近了才发现，他的指甲很长，又长又尖锐，就算是没有那把刀，估计也能杀人无数。他身上的战甲已经太过残破了，估计已经没有办法起到防御的作用了。但是那没关系，因为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伤，那些尸体根本碰不到他，只能把包含怨气的血和内脏洒在他的身上而已。那些战甲是因为年代久远，以及被血侵蚀过度才残破的，随着战士的动作发出摩擦的刺耳声响。

　　金色的眼睛就这样的看着自己，那双被杀戮的煞气包围的眼睛，闪着金光的眼睛，明明该是满溢的杀气，但是却又太过直率，在那杀气之中，仿佛有着别的东西存在。

　　“啊……泥……”战士张开了嘴，仿佛想要说话，但是他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嘶哑得过分，就好像是用满是铁锈的铁板互相摩擦着，几乎要刺伤人的耳磨。

　　战士闭上了嘴，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吗？他又开始迷惑了，除了杀敌的时候的呐喊，那个时候他总是忽视掉自己的声音，现在忽然听到，竟然是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了。总觉得那声音是别人所发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觉得奇怪，好奇。

　　但是他又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该觉得奇怪和好奇，因为那些东西不该是属于他的。但是为什么不该是属于他的呢？

　　他的头偏过来，又偏过去，目光从柳浅缘身上移开，不知道看向何方，入目的依然是那无边无尽的敌人。抬头的话，是弥漫着血气的天空，灰暗的就好象要压下来一样，不管什么时候这天都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的压下来呢？

　　他又开始想，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呢？天这种东西，不是一直都在上的吗？又怎么可能压得下来呢？但是什么又是天呢？有人告诉过他，头顶上的这东西就是天吗？

　　敌人还在袭击，他得守住这个地方。

　　敌人？为什么是敌人？什么是他的敌人？

　　思考一旦开始，就停止不下来，一个问题延伸出另一个问题，他越来越迷茫起来，只是身体还在动着，无意识的就会杀敌，无意识得就能不让任何人靠近。

　　柳浅缘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战士开始发呆起来，虽然他的动作还是那么流畅，但是柳浅缘就是知道他在发呆，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空间里到处都是尸体，在攻击的是尸体，地上躺的是尸体，只有这个战士，他的身体内有东西在流淌，自己甚至感觉到他那虽然轻微，但是在继续的呼吸。

　　这个战士！他跟那些尸体不一样，他是活的！

　　柳浅缘重重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了一只手，终于可以移动的，唯一的一只手。

　　他应该用这只手抓住一把刀，或者努力的退开，但是却是无意识的往前，往前……

　　一把抓住了战士的腿。

　　战士惊了一下，他从没有被人碰触到过，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下意识的就是挥刀要砍！柳浅缘已经叫喊起来了，他大声的喊道。

　　“你！！你是什么人？！”

　　战士的手一停，这是声音，除了“杀”字以外的声音，陌生的，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在问的是……我是谁？

　　这也许是他在这个空间的第一次停顿，就这一次停顿，就足以那些扑上来的尸体靠近。这一停顿，一把破旧的刀就砍上了他的后背。这一停顿，疼痛这种东西，终于靠近了他的身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异样的感觉带来了危险，危险带来了疼痛，不熟悉的疼痛，虽然不至于影响到他的行动，但是这却是那么的陌生。战士发怒了，他仰头喊叫着，身上迸发出不知道多少条黑红色的光刃，四面八方的袭击而去。

　　柳浅缘没有想到自己一声会造成这样的状况，他当下只能埋下了头，让身体尽量的紧贴地面。“呼呼”的风声在头上响过，背后又是一次又一次的疼痛，虽然没有直接砍中他，但是那些光刃已经在他的后背上不知道添了多少条伤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风声终于停止，柳浅缘勉强的抬起头来，放眼看去，却发现在目光所及之处，已经一具还站立着的尸体都没有了。地面在慢慢的蠕动着，那是被劈成了块的尸体还在颤动。

　　强大。

　　太过强大的力量了。

　　前面自己所看到的，所面对的仿佛都只是对方的游戏，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可以肃清天地一样的力量。

　　“泥……握……”战士发出了这一击，仿佛也疲累了，他放下了手，低下了头，看着依然还趴在地上的柳浅缘，沙哑着声音说。

　　柳浅缘不确定他在说什么，似乎是在说“你，我”，但是这完全没办法让他推理出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他吞着口水，想着战士的心思，自己就在对方的脚下，要自己的命那就是简直就不是个问题。

　　战士只是盯着柳浅缘不停的看，看着这个让自己变得奇怪的存在，他在想，这是敌人中的一个吗？但是跟其他的敌人都不一样。他问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呢？而他呢？又是谁呢？

　　思维开始复苏的时候，带动的是其他的感觉，思考的同时，身体的感知也在复活。疼痛，那么陌生又熟悉，跟人的碰触……柳浅缘的手还在他的腿上，脉搏传来的微小震动却是那么清楚，还有体温的感觉，仿佛都是要唤醒什么，却不知道到底是要唤醒什么……

　　“我……是……”战士忽然的想要说什么，或者是自问，或者是答案，但是那些想法开始出现的时候，身体却又软了下去。站了那么久那么久，都没有任何累的感觉的身体，现在却没有办法站立了。双腿支撑不住躯体，让他不由的就这么倒了下来。

　　“喂……喂！”战士没说出什么能让柳浅缘有想法的话，但是却忽然就这么倒下来，倒在柳浅缘的身边，这让柳浅缘有点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叫出这么一句。

　　他倒下了？危机解除了？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头脑里转了一圈，接着却又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喊杀声。是那些尸体，虽然战士的一击灭掉了周围的尸体，但是这个空间不知道有多大，远处还有更多的尸体，它们现在已经要过来了，过来继续它们永远不会停止的攻击。

　　柳浅缘慌忙的看了战士一眼，又放眼看向远处，那些尸体们的身影已经隐约看得见了，再这样下去，这个战士会被他们杀死。明明从前面的事情看起来，那些尸体并不会攻击自己，它们的目标只有这个战士一个人，柳浅缘却是满脸的苦笑。

　　平衡。

　　这个空间的平衡，是那些攻击的尸体跟这个战士共同保持着的，现在一方失去了战斗力，如果被另一方灭杀，那么这个空间将会变成什么样？

　　没有了目标的尸体们会怎么样？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而空间消亡还好说，但是根据他能进来这里，已经前一天感受到的另一股杀气，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空间跟自己的空间已经出现了连接的间隙，所以才会让杀气一次次的外逸。

　　那么就不得不考虑，这些尸体最终通过空间间隙反到自己的空间的情况了。在平衡被打破，空间守则崩溃的情况下，被合并或者袭击另外的空间，这是一个法则，一个关于生存的法则。

　　用力的摇了摇战士，但是却完全没有反应。柳浅缘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比刚才要好点了，他用能动的那只手往前爬，爬到战士的上半身的位置，犹豫了半天，一直到那些喊杀声越来越近，那些尸体几乎已经可以看清楚样子了，才一咬牙，伸手拿住了战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