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座荒芜的城堡》啄眠

3、第三章：心中有花，脚下无霜

　　亏空无漾年华
　　切碎江山数篇
　　落风，高山，累
　　清月，深海，无花果
　　少年不低头，清渊水盛鱼
　　鸣笛竹声远，故城佳人望
　　晴风昏晕远溪潺
　　牧马游人碧草疆
　　九天摘玉兔，月桂盛光影
　　四海暮色不得志，空入夜
　　最是新阳破旧晨，浮光蹁，云翳跹
　　少年谣，正当奋起时。

　　好大的雪，好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吧。上一次这么大的雪，已经是数年之前，那场大雪昏昏洋洋的下了五天，最后连房门都被堵死没办法推开。大雪结束，北方草原上没来得及迁徙的游牧部族霍和部落牛羊无法觅食，大片的死亡，来年春暖，那些牛羊的死尸在菌类的作用下开始腐烂，瘟疫在所有人的恐怖中传染开来，紧接着是惨无人道的屠杀和焚烧尸体。
　　黑衣的少年在雪中感叹，在柔软齐膝的雪中一步一步的前行，雪在他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头发和披肩斗篷上落满了雪，甚至脸长长的睫毛上也坠着星辰一般的融化的小水滴，如他的眸子一般，冷冽又满目璀璨。
　　抖了抖身上的雪，他只想早点回去自己的温暖的房间，早上出门时在炉火中埋的土豆应该现在已经熟了吧，外面被炭火烤了一层脆脆的硬壳，吃起来嘎嘣嘎嘣的，而里面的部分，则是酥软可口，香气怡人。想到这里，那双眼睛不经放出了一些光，甚至还搓了搓手。
　　正想的开心的时候，他似乎被雪地里的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打了一个趔趄，要不是雪深，这就已经一个狗吃屎的姿态在地上趴着了。
　　不对，不是被绊着了，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在雪里走了太久，脚已经有些失去知觉，竟然这么不敏感。他回过头，是一双手，手上的血混杂着血，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五天了，床上那个被团团包起来的人，生命力越来越强了。易南心中充满了感叹，从雪里将他刨出来的时候，他被吓到了，左臂大臂几乎没有血肉，白骨森森，而胸部的骨头断裂，整个胸部凹了下去，腹部一道伤几乎贯穿，因为被手捂住才没有让肠子从里面流出来，甚至那个人的眼睛在拼命的不肯闭合。他无法想象，这样中的重伤下，这个人是怎样活下来的，那是怎样不屈的灵魂和求生的欲望啊。对，还有一把剑，躺在这具近乎尸体的残破的躯体旁边，剑上的污血已经雪中已经凝固。
　　眼前的这个人，是江湖人士吧，他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小，纵然脸上的血混着雪，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那么瘦弱的身子，是未长开的少年的模样啊。
　　他解下斗篷，将那个人的上半身包起来，将他背起来。要走的时候，将那把剑带起了，在衣服的下摆擦了两下，将血迹去掉，插在腰带上。他知道，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最在乎什么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东西。
　　大雪中他将七十岁的老医师崔老太爷差点逼疯了，这位曾经被请进皇城给圣太后治过病的妙手神医，指挥着自己的传人们忙碌了大半天，才将床上之人的命救了回来，期间每一次以为他都要挺不过来死掉的时候，那个身体如同充满裂纹的瓷器一般的少年，总是又强硬的把命扭转了回来。
　　一转眼五天过去了，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生命，一点点的生机强烈起来。苍白的脸一点点有了血色，紧锁的眉间似乎藏着无数的痛苦，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可是那么暴戾的神气的血味弥漫的杀气，让他看起来，妖邪的异常。甚至，这个少年，他妈的长了一副柳叶眉是什么鬼东西。

　　入秋的青城，叶子不在似乎能站得住脚，中午依然炎热，而早晚已经寒气袭人。在街头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穿着破烂，衣不遮体，疯疯癫癫的小鬼，才十三四岁出头，他不仅痴傻，而且是个哑巴，整天在那些垃圾堆里捡一些别人家丢弃的剩饭，捡一些烂掉的水果，大快朵颐，还将里面的虫子拿出来开心的提到空中，然后张大嘴将它扔进口中，开心的咀嚼，用鲜红的满是口疮的舌头舔着腥臭的泔水，并发出愉悦的表情。他不仅有一张肮脏的脸，而且眼睛似乎有眼疾，双眼红肿，流着脓，他时不时的扣一下眼屎，更是让人恶心。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在这种靠近边境的城池，可怜之人太多，多到人们已经麻木，青城这样一个伫立在西北广宇的巨城，有着无与伦比的繁华和强盛的武力，但是所有的享乐和舒适只适用于贵族和富贾，他们在这座城市建立了最繁华的享乐场所，盛名在外，“西塞明珠”吸引着无数的世家绅豪，江湖浪子来这里以或这或那的名号一掷千金，满足自己最溢于形表的欲望和渴求。但这所有的背后，就伴随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丑陋，命如蝼蚁，生在薄冰。每天有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死亡，每天有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丑陋让那些支离破碎的底层苦难的民众逼到悬崖。可怜的人互相仇视又彼此可怜，与他们而言，生活中最大的事，也许就是一顿不温饱的食物，他们知道彼此不易，但生活面前他们只能目光短浅，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着他们的争执，啐一口：“穷人都是下贱坯子。”
　　这个小哑巴，让人生厌的很，最近出现在这片街道，每天在所有人的视野中疯癫奔波，有好多人赶过他，但是这小哑巴就像一堆发臭了的麦芽糖，总是赶也赶不走，到后来街道上的一些人希望他赶紧死掉，每次路过小哑巴，那些衣着鲜艳的婆娘们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拉起袖子捂着鼻，嘴中咒骂着恶毒的话语，眼中的厌恶就像看见一只从厕所一直跟着你“嗡嗡嗡”烦着你的苍蝇，然后在你吃饭的前一口，落在了你的饭上。那些带着小孩的大人，都会远远地绕开他，好像他身上带着邪恶的诅咒。
　　青城秋日的午后真暖和啊，阳光透过长街的那头，将整条街都照的明媚，饥肠辘辘的小哑巴索性靠着墙根躺了下来，他只想用这温暖把自己湿漉漉的眼眶晒干，他瘦弱的身躯，在墙角就像一条黑色的小狗一样，不被人所注意。小哑巴闭上了眼睛，惬意的享受着阳光的馈赠。
　　有温暖的液体和喧闹的声音，他艰难的睁开自己的眼睛，突然大声的张开口，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因为身体实在没有力气被踢倒在地上。几个小小的孩子，站在墙头朝他撒尿，边撒尿边比自己的更高更远。看到地上的傻哑巴想爬起来，有人走过来在他头上踢了一脚，不让他起身。那个踢倒他的人似乎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一般，朝其他几个人炫耀一般，又学着那些老人吐痰一样，“呵，忒”将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看着那个疯疯傻傻的哑巴可怜的神情，他又开心的喊叫“疯子傻子臭哑巴，又脏又丑又恶心”。有人大声喊着的快速的朝这边走过来，几个熊孩子提起裤子赶紧跑掉了。
　　哑巴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远处在阳光中走来的少年，眉眼中全是太阳的味道。阳光想滤网打散一般，笼罩在这片街头，将一切镀上了金黄又透明的色彩，那个人，就像传说中的将领一般，穿上了一身战甲。看到那些熊孩子走了，黑衣的少年走到他的身边，地上刚艰难爬起来的人狐疑的看了一下，一个热腾腾干净的馒头伸到他的面前，他那红肿的眼睛似乎都要睁开了一些，他张开口似乎呀呀嘶吼着什么，双手奋力的抓去，抓过来狼吞虎咽的塞进口中，因为吃的太急，有点被噎住了，他着急的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黑衣少年示意他慢慢吃，吃完后又给了他一个，小哑巴伸出双手似乎想感谢他，又想起自己身上脏，收回了手。看到眼前小哑巴的举动，黑衣少年咧开嘴笑了，示意不用，然后转身离开，还挥了挥手，又停下来，想着这个傻哑巴是不是能看懂，但还是继续挥了挥，身影消失在远处。
　　他不知道，身后小哑巴在阳光中一直盯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吃着馒头，身上的脏污在顺着头发滴落，可是他的眼神，冷冽而澄澈。
　　小哑巴又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他欣喜的舞动着双手，是一个脏脏的面具，画的是巨安的脸，可能是谁家孩子过九牧节是带过的面具吧。小哑巴将它带到自己的脸上，开心的欢舞。
　　夜幕降临，在黑暗中，几个黑影出现街道尽头，这个没有人会在意的的生灵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