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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如梦似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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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月宫依山而建,也是通体的水晶,在阳光下晶莹而透亮地伫立在苍翠之中。阁前是个是个大大的花圃,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有的素白如雪,有的艳若云霞,有的黑如墨玉,有的牵藤附葛,有的横生石隙,千奇百态,争相怒放。一条细白的小径弯延至门口,小径上铺的全部是雪白而略带莹光的鹅卵石。
花圃两边是天然的山石,嶙立突兀,最绝的是一眼从山上婉延而下的清泉在山石的环抱中天然地形成了一个碧潭,几尾银鱼在水中浮沉嬉戏。潭边几块巨石就地取材便是石桌石凳了。这里与黎府最大的不同是,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工的痕迹。
“清晨,听露珠在绿叶间歌唱;黄昏,看鱼儿在夕阳下嬉戏;夜晚,就在清风明月下踏花赏月。太美了,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吉蓝儿欢呼着。“啊!我知道为什么这里叫‘掬月宫’了。定是这碧潭的清幽,可以一览月亮的倒影。”
“妹妹果真是冰雪聪明,果然一猜便中。”如雪笑着说。“这碧潭又名‘月潭’,此处山地开阔,只要有月的夜晚,便能时时观看美丽的月亮。”
“你的主人真是个爱月之人呢。”此话一出口,吉蓝儿猛然顿悟,这怕是全因为那人的名字叫月儿吧。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她的心。
如雪心细如发,自是一眼便看出了吉蓝儿的异样。她装作不知,携了吉蓝儿的手笑道:“来,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进入宫内,里面的布置也是一样的清雅富丽。轻纱薄帐,琴棋字画,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布置者的独具匠心。吉蓝儿四下观看,见房中所有事物都纤尘不染,井然有序。虽知此处定然有人天天打扫,但却不象无人居住的房子般阴冷空旷,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此处可有人住过吗?”
如雪摇摇头,道:“主人住在‘揽月宫’。妹妹你是千年来第一个踏入栖凤宫的外人呢?便是老主人也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怎么会有人住过呢?不过,”如雪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主人有时候会到这儿来抚抚琴,或在月潭边坐上片刻倒是有的。”
吉蓝儿点点头。千年的岁月中,独自形影相吊地守着一宫的寂寞,也唯有这处处嵌月的景物可以聊作寄托了吧?只是睹物思人,会不会更添凄凉呢?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神情冷峻,内心孤苦的男子,正对月举杯,把盏言欢。只是冷月空照,又如何能温暖到冰冻千年的心。
吉蓝儿缓缓走到书桌前,只见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那砚中的墨迹犹自未干。她略一凝神,忍不住取笔挥毫了起来。如雪凑过身子看去,却是一首小诗:
“小筑染霜石径白,疑是清月落窗台。冷月不解痴人意,犹自隔窗入梦来。”
如雪喜道:“蓝儿妹妹好文采。不仅诗作清新淡雅,便是这字也写得极是漂亮,娟秀而不失苍劲,果然不俗,不如送于姐姐如何?”
吉蓝儿不好意思地说:“蓝儿不过一时有感随手涂鸦罢了,让姐姐笑话了,若是姐姐真的想要,蓝儿下次再帮姐姐重写,这张便撕了它吧。”
如雪抢先收起了纸卷,笑着说:“既已写了,就留了它吧,何必等下次。”
吉蓝儿见状只得随她去了。两人在“掬月宫”嬉闹游玩了一番,不觉已是日中时分。一个小丫环走了进来。
“见过蓝儿姑娘。如雪姐姐,午膳已摆好,请蓝儿姑娘移驾‘忘月阁’吧”。
“嗯,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如雪朝小丫环点了点头。
两人随小丫环来到了“忘月阁”。果见阁内已摆下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数十个侍女分列两旁,有侍宴的,也有抚琴助兴的。如此的隆重倒让吉蓝儿有些不太习惯,在天庭里,也只有跟父皇母后进餐时才会这样繁复吧。
正思量间,龙雪玉一席白衣在四个侍女的簇拥下款步走了进来。他已换了衣裳,虽还是白色为主,但却在领口处添了几条金色的滚边。令他冷峻的容貌多了一份贵气和不凡,更显得气宇轩昂。
龙雪玉走至主位,朝吉蓝儿微一晗首,道:“蓝儿姑娘请坐吧。”
“谢龙公子。”吉蓝儿点点头坐了下来。彼此之间突然多了一份生疏,幸好有舒缓的音乐在轻轻地流转,缓解了些许的尴尬。
龙雪玉长眉一轩,如墨的眼中闪过一丝雾气。“蓝儿姑娘怎么如此拘谨,全不像当日刁蛮的你哦。”
“刁蛮?”吉蓝儿回想起那日因他的狡辩,自己是有些气闷,不过还不至于刁蛮吧?“我看是你无理取闹才对。”
“我无理取闹?哈哈哈!”龙雪玉笑了起来。侍女们都面面相觑,这在栖凤宫怕是千年来最罕见的一幕了吧。龙雪玉却兀自不觉,笑道:“那今日龙某便在此向你陪罪了。如雪,来,满上。”
如雪帮龙雪玉的杯子注满,另有一名侍女上前替吉蓝儿倒了一杯桔红色的液体。吉蓝儿见龙雪玉杯中的颜色却是白色的,不禁纳闷道:“这是两种不同的酒么?为何要如此区分?”
如雪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主人杯中的是烈酒,姑娘杯中的却是果酒。所以会有差别。”她在主人面前,还是不敢放肆地与吉蓝儿以姐妹相称。
“原来如此。”吉蓝儿有些不服气地说:“敢情龙公子是在小瞧我么?怕我喝多了出丑,还是你那酒太珍贵了,舍不得给他人喝啊?”
龙雪玉又笑了,“非是龙某舍不得,实在是这酒不适合姑娘饮用。”
“那我倒更想领略一番了。”吉蓝儿拿过另一只空杯,朝如雪一伸。如雪看了一眼龙雪玉,见他点了点头,便给吉蓝儿的杯子也满上了。
吉蓝儿朝龙雪玉举杯道:“要栖凤宫宫主向我陪罪,蓝儿不免太过无理了。今日既到栖凤宫作客,便让我借花献佛敬宫主一杯吧。”说罢,一饮而尽。这酒入口微甜,入喉柔滑,全无烈酒的辛辣,且满口余香。
吉蓝儿抿了抿嘴,不以为然地道:“酒确是好酒,不过也没龙公子说的那么奈张嘛。”
龙雪玉微微一笑道:“蓝儿好酒量,如此雪玉就放心了。只是这酒后劲颇足,切莫贪杯就是了。”
吉蓝儿也不客气,又让如雪给满上了酒。
龙雪玉今日的兴致颇高,两人你来我往,不觉间酒已过三巡。吉蓝儿的小脸已经绯红一片了,双眼却愈见清亮。龙雪玉的眼神却变得有些飘渺,灯下那张熟悉的脸,在酒劲的催动下愈发的明艳动人了起来。尤其是那双眼睛,多象当年喝下了“千年醉”的月儿啊。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的不服输,硬是任性地喝下了连父王都忌惮三分的“千年醉”。如果。。。。。。呵,这世上哪有如果。该发生的早已经成了事实。他苦笑一声,又灌下了一杯酒。
如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给他倒上,虽然以酒浇愁向来是主人排解苦闷的方式之一,不过今日有客在此,况且看那边的情景似乎已有了醉的迹象,是否该适可而止呢?但看主人今日的心情,竟是难得的开怀,她又如何能拂了他的兴致。
正决绝不下,却见吉蓝儿仰着小脸笑道:“怎么了,你这么快就不敢喝了。哈哈,我跟黎大哥他们喝酒可是从来没输过呢!”
龙雪玉胸中一滞,脑中浮过一个神骏的身影。不禁哼了一声道:“如雪,怎么还不倒上。”说着一把夺过酒壶,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饮而尽。
吉蓝儿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对了,这酒叫什么名字啊,很不错,下次我走了送我两坛如何?”
“此酒名为‘雾里看花’,雪儿姑娘,我看你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改日。。。”如雪担忧地按住吉蓝儿拿杯的手道。
“耶。如雪姐姐,你是心疼这酒啊还是心疼我啊?呵呵。要是心疼这酒,那我就不喝了,要是心疼我,那你放心,我最起码还能喝一坛子呢。”吉蓝儿笑嘻嘻地说。
酒这东西,越喝这兴致就越高。这两人一个是心中郁闷以酒解忧,一个是心有不甘以酒示威,自然是谁也不肯停下来。
这一场酒直喝到日薄西山。吉蓝儿终于醉了,龙雪玉虽然酒量很大,此刻也有了些醺醺然,望着椅子上东倒西歪的吉蓝儿,嘴里兀自在念着“‘雾里看花’,好个‘雾里看花’。”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如雪问道:“主人,奴婢这就送蓝儿姑娘去‘掬月宫’歇息吧?”
龙雪玉摇了摇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会送她过去的。”他走过去轻轻地抱起吉蓝儿,走出了“忘月阁”。
如雪望着两人的背影,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吉蓝儿靠在龙雪玉的胸口,闻中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龙涎香的香味。本就晕眩的大脑轰地一响,似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又仿似有一种极远的回忆在混沌的脑中纠葛跳跃。一会儿是迷蒙的花树,一会儿是白雾袅娜的月潭,一会儿是两个低语的身影,一会儿是不辩方向的自己。亦真亦幻,嘴里不禁喃喃地低呼了一声“玉哥哥!”。
龙雪玉的身子猛然地一震。
一千年了!这一声“玉哥哥!”有多少次在他的梦中呼唤啊,可是每次醒来后却唯有那遥不可及的明月,与他形影相吊。他一天天,一年年地等待,想象着无数次这个声音会在他耳边熟悉地响起。想象着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却决然想不到这日思夜想的声音会在此际腾然地传来。来的如此的突然,来的如此的措手不及。
他紧紧地抱着吉蓝儿,望着胸前那张星眸微闭,酣态可鞠的脸。他的心,他的冷了千年的心,忽然间被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捧住了。那么的充实,那么的温暖。不放手!再也不放手!他紧紧地依偎着怀中的人儿,生怕一松手,她便会从眼前再度消失,一如那满天血雨的半空,她陡然飘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