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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春风阁酒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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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这一趟是前所未有的顺利哪!”
程山下了船,脚刚刚踏上码头的地面就听见前头这么一声喊,不由得心道:这人是个嗓门高的……
再抬眼看过去,看见一位同二掌柜年纪相仿,气质也相仿的中年人——顺安堂在京城分铺的管事高掌柜。
高掌柜乃是芫舟人氏,乍一见许久不见的同乡二掌柜,难免有些难以自持的开怀。
“老高,纪大掌柜的年节里就说今年的春季来的早,没想到真给他料准了!”
两人碰了个头并路同行,二掌柜也敞开了怀说话:“要是再走迟些就赶上风浪啦,咱俩这面还得要再往后挪那么大半个月才能见得着。”
“早想你啦!”
高掌柜拿胳膊推推二掌柜,一番挤眉弄眼示意他,小声说道:“我信里让你捎的都带来了吧?”
二掌柜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说你这一年年过的怎么还像个大小伙子一样,你让捎的我能忘?早给你备齐了。”
高掌柜满脸的得意:“带了就好,你给我捎东西那可不能亏待你!今年东家说了,不让伙计们住十八里铺的大通铺了,给提个等级都住咱们铺子旁边的聚客楼……”
二掌柜这么一听可真的愣住了,聚客楼来往的都是各路进京的豪商怎么能让他们去那里住店,也太奢侈了一些,不似顺安堂的规矩……
二掌柜犹犹豫豫地问:“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高掌柜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二掌柜的肩头,捎着人就往前走。
“咳,这能有什么意思!我们顺安堂生意做的愈发的大了,也不能亏待兄弟们啊。咱这少东家是厚道人哪!”
“少东家?”
“对啊!少东家交代下来的……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今年你们进京这一趟怕是要发了……”
程山默默跟在一行人身后,一路走一路听,二掌柜说货上了岸就都是京城伙计们的事,他们可以歇上几天了。她想去看看纪显,可是眼下的问题却是她忘了问他住址。
京城这么大,让她去哪里找他好呢?
“程山,等等我!”
张大官一头小豹子一样往前冲,气喘吁吁来到程山身边。
“你怎么这么迟?我还以为你在前头先走了……”
“我、我早上不知道吃了什么突然间肚子疼,在茅房蹲了许久,出来才发现你们都走远了……”
张大官虽然比程山个头高,可是年纪却小,他早已把程山当做了自己的兄长,自然言语之间就有些与旁人不同的亲昵。
“那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不然我去同二掌柜讨些药来……”程山满脸紧张看着张大官,肚子疼这件事可小也可大,万一再是痢疾……
“已经好多了……”张大官不在意地说:“待会寻一点热茶水来喝喝就好。”
…………………………
陆凉策马自海边而来,已是绕着海岸线跑了整整两个日夜。
码头的最高处有间茶楼,临海饮茶是一件极有诗意的事,可是再好的茶陆凉也喝不下,再美的景致也看不得片刻。他只身站在窗前目光痴痴看向码头,辗转黏上一抹蔚蓝色的背影。
一把竹刀从袖口露出,滑落到他的掌心里。
竹刀表皮油润泛黄,在陆凉的指缝间翻来覆去不停歇半刻,他心不安。
陆凉从不信命,也不怕鬼神,可是自从前几日于宫中收到田钰的书信之后,他已然是相信上天注定的一场缘分难逃。
不然怎么解释,脱离掌心的人又出现在眼前?
程山是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出现在京城,此时此刻。
“大人…”
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陆凉的身后,低声问道:“大人,要我去跟住吗?”
影子说完话便候在一片长久的沉默之中,程山与顺安堂一帮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里,可是影子不急,只些微的弓着腰等着。
陆凉也不急,他并未回头,只是看着眼前海浪翻腾的一片海缓缓说道:“这一次,就让我我自己来吧…”
影子闻声大惊,诧异抬头,紧紧看住大人的背影。大人事多缠身,已是好多个日夜没有休息,又如何非得要亲自去?他心中甚是担心。
陆凉却再也没有多说一句,仔细地将竹剑又揣回袖中。
海风渐盛,只见高台上飞身跃下一人。
“驾!”
暗夜里的一声低喝,一匹白马腾空而起,向着城中的方向奔去。
影子目观一切,悄声闪退也融入黑暗里。
…………………………………………
京城。
花街。
花街原叫花市,是正儿八经买花卖花的地方,来的也都是正儿八经的人。
可是程山此刻站在花街的街心里却目露迷茫,她好疑惑,人间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却为何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听过呢?
风吹过,扑鼻的酒香里裹着浓浓的脂粉味儿。
“程山!你干嘛呢,怎么还不进来?”张文站在花街一间酒馆的门口高声喊道。
是,他们一伙人刚进城就被引来了此处,说是少东家预定下了席面请他们喝酒。
高掌柜含泪说道,少东家仁义,以往可都是去的十八里铺哪!一张大炕摆满了烧心的高粱酒,陪酒的大娘子人老珠黄哪里还能闻得见半点儿水粉香气?花街可是京城名地,妥妥的高消费,以往?想也不敢想……
二掌柜也神情戚戚,感谢今年风调雨顺一路顺遂,这不花钱的酒怎么也得喝个痛快才对得起少东家的一片心意。
程山有些懵,酒?她从前可从未曾喝过哪怕一滴。
“这就来了……”
程山终于醒过了神,慢腾腾朝着酒馆门口走去。
春风阁。
花街里拔地而起的一栋三层小楼,店家年轻时曾游历过东洋小国,所以这小酒馆的布局里也添了几分异域的东洋腔调。
东洋是大雲边境外小国,无论是文化还是经济的根基大都是照搬大雲,不过,小国拘束,多是一些照葫芦画小瓢的意味。东洋人又极度贪恋大雲国的繁华,从其国内尊称大雲京城为上京可窥见一斑。所以,春风阁里有这么些归化的东洋侍女也就不足为奇了。
东洋侍女多行跪礼,程山看着身旁两侧一左一右将自己夹起的两名貌美女子,觉得有些不适。
“公子……我敬你一杯……”
侍女端起酒杯,纤纤一双素手递到了程山的眼前。
“啊……”程山低低地叫了一声,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张文:“这……我……”
“酒而已,让你喝你就喝嘛,大家都开心……”张文一张大脸满面通红,已是喝了不少进肚,说话间一把拎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酒壶晃了几晃说道:“程山,你看看我,已经喝下去这么多!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是男子就给我喝!不要给自己整的像个娘们……”
张文一堆话唠叨完,举起酒壶张口就是咕嘟咕嘟一通猛灌。
“好!”
竟然还有人叫好!
二掌柜噼里啪啦拍着手掌,大吼道:“张文小子不错,不愧是我丁大的徒弟!少东家给面子才请我们喝酒,若是一个个的扭扭捏捏都不肯喝,让少东家的脸面往哪里搁!程山,这杯酒你必须给我喝!”
程山看着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铁面的二掌柜在几杯酒下了肚之后就变身狼人,有那么一刻的目瞪口呆,再看看一双双热切看向自己的眼睛,心道:完了,这一关怕是逃不掉了!
索性接过酒杯,将心一横满口闷下。
辣!
好辣!
超级辣!
程山皱眉苦脸被辣到想哭,却又听见噼里啪啦一通热切的掌声。
“程山真男子!”
二掌柜一锤定音,转头又同别人划起拳来,这北地风格融进东洋风里,竟然有些莫名的契合。
一动一静,一羞一真性情,都在推杯过盏里。
程山被辣完之后,喝了好多杯茶水才觉得口中酒味过去了一些。
可是,酒味去了,酒劲却来了。
如同将开席之前一般,程山还是乖乖地坐在两名侍女之间,只是现下觉得脸面有些热辣辣地烫。索性拿手托腮抱住脸颊降降温,左边看看再右边看看。
“嘻嘻,姐姐……”程山抱着脸颊向左边蹭了蹭,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左边,这一位更美。
“姐姐,我的头好晕啊……”程山蹭着左边侍女的胳膊,撒娇一般嘟嘟囔囔,她觉得好不舒服。
“公子是醉了呢……”侍女看着程山,些微地笑着说道:“公子若是觉得发困,不如枕着奴婢的腿来睡一会吧……”
“真的给我枕来睡吗?”程山觉得有头脑变得愈来愈糊涂,好像真的有些困倦一般总是往下坠。
侍女不再多言伸出一双手来,动作轻柔地让程山枕在她的襦裙上躺好,抽出一只帕子来左右扇着风。
“公子,现在觉得如何?”
“灯好亮啊,照着我的眼睛……”程山赌气似的伸出一只手掌遮住眼。
侍女宠溺一般摇摇头,用帕子替代了程山的手罩在她的眉眼间,俯下身诱哄一般地在她耳边说道:“公子,这下便安稳地睡吧……”
程山睡了,夜深了。
喧哗声渐渐不见,满场人东倒西歪,更有抱着酒壶睡着却还是呓语一般嚷嚷着“继续喝”的同志。
这时,有人挑开布帘,缓缓走进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