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韩北继

127、番外 女儿夏初

　　夏初的家人都是白痴，她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大家每天都围着她母亲转。外公怕母亲病了，承包下整个云山让她修行养性。父亲怕母亲不顺心，便整日围在她身边逗她开心。至于傻瓜哥哥，一心想着练武，从早到晚很少回家。

　　问哥哥为什么这么刻苦。哥哥一脸理所当然，“为了让母亲过得更好。”

　　尽管大家都这么爱护母亲，母亲却丝毫不领情。她嫌云山太雾，挡了她视线，又觉得父亲啰嗦，对他爱答不理。有一次哥哥三天三夜未归家，她居然问都不问。

　　夏初成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觉得不应该一直惯着母亲。可母亲长得确实漂亮，气质又好。行为做事干净利落，敢爱敢恨。

　　碰到了可怕的虫子，也是母亲最先冲到她面前帮她驱赶。试问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夏初就是不服气，但又无法反驳。所以决定像哥哥那样离家出走，要去找一个也把夏初当成中心的地方。

　　她家房前一片很漂亮的花丛里立着两块墓碑。按照她家的传统，离开家门之前都要先对墓碑祭拜一下。

　　夏初学着她母亲的样子，像模像样的跪在那里，对着两块墓碑分别磕了三下头。

　　“外婆，小姑姑。初儿要离家一段时日，你们不要惦记我，都去惦记我娘吧。”

　　说完她起身潇洒转身，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三块墓碑前面的花儿被风吹的漂浮起来，落在她头上几片。似乎是在阻止她不要做傻事。

　　云山的路很好走。外公铺垫了许多青花石，踩上去还有点沙沙的。

　　平日里大家都不允许她下山，所以对于山下究竟有什么她也不是那么清楚。

　　不过似乎整座山上就他们一户人家，其他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周围过于安静，时不时还有云雾被风吹到她的面前，将她包围。

　　有这些气氛的烘托显得云山更加清冷，夏初咽了咽口水，心里还有点怕怕的。

　　若是现在回头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外婆还有小姑姑怕不是要笑死自己。

　　如此想着，夏初咬着牙硬生生的下了山。

　　山脚下是一片竹林，竹林将这里环绕成一座迷宫，尽管夏初走的是一条直线，可还是被竹子绕的迷了路。

　　她没出过远门儿，所以脚走有些疼，心里面的怨气就越来越重。

　　她现在是好生委屈，天色也晚了，她想回去也回去不了。

　　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怪鸟的叫唤，夏初干脆坐在地上委屈的大哭起来。她的声音尖锐又响亮生怕是让别人不知道她在这里。

　　不过这样也挺有效的，还真让人发现了她。准确的说是那人被吵的实在不行，所以迫不得已才来找她。

　　夏初恍惚之间看见面前云里雾里的出现一个身影。
　　那身影白色。高大单薄，脚步沉重，像是十分劳累的样子。
　　他长发在后面飘舞着，和身上宽大的衣袍融在一起，让这人整个都看上去像一个落寞的神仙。

　　夏初哭声戛然而止，她瞪着一双红肿桃子的双眼看着面前的人，希望能看清他的面容。而最先看清的并不是那张精美绝伦的脸，而是那人银白如皎洁月光的长发。

　　本以为世上凄凉之物只是月光，没想到这人竟比月光还要凄凉。他颦着眉头，面容干净，双眸里面满是不悦，又是那么的可怜。他的身材单薄，显得整个人更是薄凉。

　　夏初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和她父亲一样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注意到了他的银发，夏初快要被陷进去了。

　　那人停在夏初面前和她对视，等待着夏初给他说明一下原因。可没想到夏初像是完全傻掉一样，盯着自己就是半天不说话。

　　他恼火，极力克制住才道，“小丫头来这里干什么？”

　　夏初幡然醒悟，“……哥哥，你的头发和我娘好像啊！但是比我娘还要漂亮！”

　　九十八勾唇，“你娘本来就没我好。”

　　“嗯？你认识我娘？”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初是个小孩子注意力转换的很快，丝毫没有发现九十八回避了她这个问题。

　　“我离家出走了。”

　　“哦？你和你娘吵架了？”

　　“不是，是我自己不高兴才走的。”

　　夏初很诚实的回答，没有因为眼前是个陌生人就隐瞒什么。

　　九十八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和她娘真像，都是这么倔。

　　“过来，我送你回家。”

　　夏初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跳起来一把抱住九十八的腿，开始死皮赖脸起来。

　　“我不回家，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怎么能和陌生人在一起呢？”

　　“大哥哥才不是陌生人，初儿觉得大哥哥很好！对了，初儿嫁给大哥哥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吗？”

　　夏初不懂什么是嫁，只是觉得只有像这样就能和她父亲母亲那样一直在一起不回家了。反正这个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和他在一起也不亏。

　　九十八愣了愣，突然大笑出来。夏初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他的腿挠了挠头。

　　“小丫头知道的真不少。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娶你了。”

　　夏初向来话多，正想问九十八喜欢的人是谁，就忽然瞥见九十八有些落寞的神情。夏初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能继续追问下去，否则这个大哥哥就要哭出来了。

　　“……总之初儿就不回去。”

　　“好。”九十八被夏初逗的高兴，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小姑娘体重很轻，果然是过于年幼吧。

　　“那就不回去。”

　　九十八抱着夏初走出竹林，到了一间不同寻常的小屋子。

　　小屋子也是由竹子所做，只不过这竹子看上去黑漆漆的，而且又被浓雾环绕着，实在是不易被发现。

　　第一次见到这种像秘境一样的地方，夏初显得十分兴奋。九十八把她放下来她就自己主动跑到屋子里了。

　　屋子里面烛光薄弱，但不大不小正好能够将屋子里面照亮。

　　屋子里面摆设过于简单，但是又是极为规整的。虽然这个地方阴冷潮湿，但屋子里面有点温暖。时不时还能传出阵阵的草药香，就和她母亲身上的味道一样，让她很安心。

　　夏初特别喜欢这个小屋子，在里面撒欢儿的跑。

　　九十八进屋安抚她，让她坐在桌子前吃点心，而他自己则坐在角落处的一架古琴前。

　　“大哥哥也会弹琴吗？我外公弹得可好听了。”

　　“会一点。”

　　“大哥哥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没想到这山上除了我们家还有人住在这里，这样我就可以时常来找大哥哥玩了。”

　　“恐怕你娘不会让你下山。”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你娘不让你下山，我也知道如果你爹看见你和我说话一定话打你屁股。”

　　夏初手里的点心一下子掉在桌上。对于爹爹她还是有些害怕的。谁让爹爹天天冷着个脸，只会对她娘笑嘻嘻的。之前自己做错了事，爹爹可真是毫不留情的在自己头上来了一下。
　　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后怕。

　　“那……那又怎样，我才不怕他们呢……。”

　　看她逞能，九十八就又多吓唬她几下。他们两人这样一来二去聊的很是愉悦。

　　九十八也可能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总想多说点。更何况这个小姑娘还是她的女儿。

　　毕竟夏初是个小鬼，聊着聊着就打起瞌睡来。可是她又不想放弃和九十八说话的时间。谁让她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天天寂寞得很。

　　九十八倒是没有像她这样，他习惯了一个人。他发现夏初像是犯困的样子，心里好笑。

　　“小丫头，你想听琴吗？”

　　夏初眯着眼睛，点点头。其实这时她就已经听不清九十八到底在说什么了。

　　九十八将古琴的蒙布打开，生疏的弹起来。他也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的无聊，想着总得找点事情干才自学了古琴。虽然是他一个人自娱自乐的消遣，不足以登上台面为人表演。不过夏初这个小姑娘大概欣赏不来这种东西。

　　他弹古琴别扭，弹的还是最简单的一首曲子。这首曲子外公也教过夏初，夏初敢打保票自己弹得都比他好。

　　可是这别扭的琴声又听的很舒服，在这寂静安谧的房间里面显得格外惆怅。

　　夏初觉得更像是安眠曲，尽管心里是抗拒的，还想让他停下不要再弹了，可就是无法张口说话。

　　越来越觉得身体像坐上了云朵一样，轻飘飘的，夏初缓缓地倒在桌子上，意识半清半醒的。

　　九十八向来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他一厢情愿的觉得夏初已经睡着了，既然如此那么也应该把她送回原来住的地方，否则以墨凉洛那个样子说不定真的会来找他麻烦。

　　其实这一点让他有点优越感，至少目前在墨凉洛心里，他是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九十八已经尽量将动作放的很轻，他从新抱起夏初，夏初还在他怀里嘤咛几下。

　　“小丫头还没睡着啊。 ”

　　“……。”

　　“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娘……现在过的还好吗？”

　　“嗯……。”夏初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她娘现在过的可是好的不得了，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

　　映衬着微弱的光芒。夏初得以在视线的最后看见九十八似乎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心里觉得这笑容很好看，所以夏初就连在做着梦还一直想着。

　　等她再醒来，刚刚所经历的那一切又像真的是一场梦，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而母亲就坐在身旁轻轻帮自己扇着扇子。

　　母亲喜欢打开窗户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着有谁。微风吹拂在母亲的身上，将她银色的长发吹的翩翩起舞。

　　正巧与九十八那副可可可怜怜的样子重叠。

　　“娘亲？”

　　夏初的声音小小的，她还没有迷瞪过来。

　　夏解忧转头，难得从她脸上出现了慈祥的笑。

　　“怎么了？”

　　母亲没有责怪夏初刚刚跑到哪里去了，这更让夏初觉得自己一直是在梦里。不过母亲帮她扇的小风很舒服，让夏初又一次想要沉睡。

　　“你爹还没回来，想睡就再睡一会儿吧。 ”

　　夏初闭上眼睛。只有这时她很听母亲的话。

　　“初儿。”

　　明明是母亲叫她再睡一会儿的，却是母亲又主动叫她的名字。

　　“嗯？”

　　“他过的还好吗？”

　　他？他是谁？为什么要问自己关于他的事情？

　　夏初意识很模糊。但是又累的不想张口解释那么多。

　　“过的很好哦。”

　　夏解忧笑了笑，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刘海拨了拨。视线又看向窗外，外面的白色身影早已离去。

　　她也是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

　　“如此啊，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