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黑（重写版）》零团子

27、（二十七） 对峙

　　紫云梦共有东、南、北三处可供出入的门户，自展昭失去踪影，现在已由白绫幽女全权把控隘口，其余人等则地毯式地在紫云梦里里外外搜寻。若果真如白一所言，展昭还躲在紫云梦内某处，那无疑是瓮中捉鳖，迟早会被找到。
　　然而，展昭真的还在紫云梦吗？
　　这个谁也不知道。就连为他安排逃跑的阿蓝本人都不清楚。
　　本来她是可以知道的，只要她问，相信展昭一定会具实相告。但是她最终也没有问，因为人生本就是一场戏，如果那么早知道戏的收场，那其中的过程就变的乏味了。
　　阿蓝现在的心情是轻松的，和以往展昭逃跑时胆战心惊不同，这次不知怎的，她居然异常放松。也许是有一种预感，总觉得这次展昭一定可以成功，所以她现在脚下的步伐也显格外轻快。
　　“你可以出来了。”
　　阿蓝猝然停下，瞥向一旁香樟树，嘴角划起一道弧。她眼中盈着笑意，微陷的酒窝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另起一分俏皮。
　　白衣飘飘从天而降，仿佛仙子下凡带落花儿朵朵，叶儿片片。
　　白一亦在笑，不过仍是那抹浅浅地嘲弄，无情地讥讽。
　　“既然发现了，那我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就请给我带路吧！”
　　“带路？”阿蓝奇道：“你要去哪儿？紫云梦里除了紫阁主人的寝卧还有哪个地方是你不能来去自如，需要我来带路的？”
　　“是没什么地方。不过，要见那展昭，怕是只有你来带路了。”
　　“你以为我知道他在哪里？”
　　“莫非你想说你不知道？”
　　阿蓝嫣然一笑：“答对了。我的确不知道。”
　　白一脸色阴沉下来。
　　阿蓝见她如此，也浑不在意，而是坦然摆弄衣袂，掸着莫须有的灰尘，慢条斯理道：“你不必摆这脸面给我看。我是真不知道啊！主人有句话说的很对。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白一冷冰冰道：“那是对你而言。对我，真相比较有趣。”
　　“我看那只是你喜好打听他人隐私的恶趣味吧。”
　　“怎样都好，总之，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回。别忘了，刚才我可是极力配合你，圆了说词，唱足了戏码。你应该不会对我的倾囊相助什么表示都没有吧？”
　　阿蓝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罢了，有什么资格要挟我？你杀了十二这件事，只怕落到主人耳朵里会扎耳的很啊。”
　　“还真是沆瀣一气，什么都同你说啊。”白一冷笑不绝，有恃无恐道：“我的事再扎耳，也总好过你勾结展昭助他逃脱吧？真想看看如果主人知晓他最信任的婢女背叛了他，会是什么表情，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或许你的下场也会和你那个姐姐阿红一样。”
　　“你……。”阿蓝睚眦怒目，双拳紧握。渐渐地，手松了，平静再次爬上她秀丽的脸庞。“若果真是如此，只怕你也难逃干系。你适才帮我圆谎，若我与展昭的事被抖落出去，你以为主人会怎么想，会以为你没有和我们串谋吗？即便没有，你也是知情不报，比我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白一闻言脸色更沉得可怕。她知阿蓝所言非虚，自己的确犯了一个大错，一个不得不犯的大错。她若适才不帮她圆谎，只怕十二的事已落入紫瑾耳中；帮了，无疑又是泥足深陷，被拖下水。现在她才明白阿蓝刚才何以如此，原来她就是要拉她下场搅浑水，让她两头不是人。
　　吁叹一声，她软下来，温言软语道：“既然你我与展昭已休戚相关，你更是要带我去见他了，不然他若无法逃脱，只怕你我都难脱关系。”
　　“关于这件事，恕我难以从命。”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诚意？”
　　阿蓝淡淡笑道：“诚意这个东西不是用来让人相信的。再者，不是我不愿带你去见他，而是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啊。”

　　日已偏西，暮蔼从谷底慢慢涌上来，缓缓升腾弥散。天被映红了，红了稀疏的云朵，红了原本金灿的烈阳。地也被染红了，红了山巅，红了苍树，红了棱角分明的山石。
　　天地皆是一片红色，有橘红，有嫣红，有绀红，有妃红。这一刻，云梦山的一切红成一片，所有活的死的，动的静的，都被容纳其间。
　　然而究竟什么最红？
　　究竟什么才能真正将这片云梦山给染红呢？
　　两声“轰隆”巨响，整个云梦山被震撼了。天在摇，地在动，飞禽走兽近相奔走。紫云梦南北两处山壁骤然破裂坍塌下来。火苗猛地窜起，跳上枝头、屋顶，肆意酷虐地点燃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借着临夜渐起的强风，火势越烧越旺，一发难以收拾。
　　这就是最红！
　　这场火才将云梦山真正地给染红了。火光渐起，最后直冲云霄，对映着天上自然谱出的漫天红光，仿佛誓要与天誓比高。
　　一个紫色身影急速向前蹿出，紧接着是一蓝一白从两旁分别跟上。
　　“怎么回事？”
　　为配合阿蓝和白的速度，紫瑾身形略缓。他虽然这么问，但他的心头却比谁都还要明白此事的根由所在。
　　好一个展昭，他果然没走，居然还妄想将紫云梦掀个天翻地覆。
　　“阿蓝刚从北面赶来，北门的山洞给完全炸塌了。从方向上来看，想必南门也难保全，现在只剩一个东门了。”阿蓝回道。
　　紫瑾停下脚步，表情凝重。
　　“他哪来的火（huo）药？”眉头纠结，思虑幽深。“难道真有外人闯入？……是谁？谁会知道他在这里？
　　“恕奴婢多嘴，以奴婢愚见，并不一定就是外人所为。主人应该记得，当年在炸东面山壁时曾留有多余的火（huo）药，只是不知主人。” 白一略作停顿，不怀好意地瞥了阿蓝一眼，才道：“交于何人保管了？”
　　“白一你此话何意？”不给紫瑾发难的机会，阿蓝脸色一沉道：“你明知道那些火（huo）药当初主人是交给阿蓝保管的，又何必多此一问？如果你想针对我就明着来，不要明知顾问，讲话夹枪带棒的。”
　　对上紫瑾她拱手又道：“主人明鉴。那些火（huo）药确实是阿蓝当年亲自收入紫阁内的秘室。至于秘室的钥匙仅有一把，而且一直都交由主人亲自保管。莫不谈那些火（huo）药现在是否真的已被展昭所盗，即便是，放置钥匙的地方也不是仅有阿蓝一人知晓，真不知白一到底有什么证据说定是阿蓝所为？”
　　白一道：“阿蓝妹妹切莫误会，我并没有说是你，只是依常理判断，想向你讨个说法而已。”
　　“我有必要给你说法吗？再说何谓常理？”阿蓝冷声道：“你的常理不是含沙射影，便是含血喷人。”
　　“你如此激动，言辞偏颇尖锐，难不成是被我不幸而言中？”
　　“你……。”
　　阿蓝还想说什么，却见紫瑾双袖一甩，脸色难看至极。只听他怒道：“够了没有？你们两个禁自你来我往，喋喋不休，难道当我不存在吗？”
　　两女惊恐，立即屈膝跪倒在地。
　　紫瑾道：“这件事以后再慢慢清算。现在废话少说，先随我去把人给截住。”
　　说罢，他的身形已起，足步轻飞，如一枚紫色流星在红透了的天空留下一道璀璨的紫色余痕，直向东面而去。紧跟两道同样眩目的蓝白之光交错消失在雕梁雅屋古树老藤之间。

　　黝黑的屋内，只有坐落在角落处的香几上才燃着一根象征光明的白烛。烛火荧荧，只能微弱照亮屋中的那片死角。其余地方，光明之手触及不到，黑暗仍是黑暗，笼罩在极度的阴影下感觉一片死气沉沉。
　　一只手从黑暗处伸向光明，在轻微摇曳着的烛光照应下，在墙垣留下被扩张的影。于是墙上留下了这样一连串移动的画面。
　　——手的影把住了壶的影，壶内琼浆之影倾泻而下，缓缓注入杯影之中。然后是放壶举杯，然后……那只手影带同杯影一起消失在墙头。
　　“既然来了，何以不现身？”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黑暗处扬起，淡然超脱，间杂着一丝不急不徐的沙哑。随着这样一个声音冒尖而出，原本寂静无声、可辨针发的屋内立时清晰地响起极其细微的气息吐纳之声。连带的，还有一阵极劲强势的疾风由微掩的铁门破门而入。
　　“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回应的是一个森然中略显诧异的清越嗓音。
　　“我当然知道。因为只有你才知道这个紫云梦四周真正最薄之处是在这里，而非东面的山壁。”
　　片刻的静谧中传来两声因讶异而引起的吸气之音。
　　“哦？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里才是山壁最薄处？”
　　“因为你的这个秘室太与众不同了。往往造就秘室若不是用来堆放收藏贵重物品便是暗结通向外边的地道，而此处两者不沾，这是为何？更不谈你居然会将火（huo）药这种危险的东西留在自己每日安寝之所，难道不怕稍有不慎引爆会害死自己吗？”顿一顿，那个平淡的声音又道：“是了，你自然不怕。我已好好观察过这个紫阁的构造，发现建造此处的地基乃是由坚度最高的金刚石所铺陈，即便火（huo）药在这个秘室引爆，于上处的楼宇也无丝毫损害。而这个秘室其余三面墙壁都由金刚石所垒，只有这面墙不一样。这又是为何？”
　　“所以你就认定此处乃紫云梦山壁最薄之处？”
　　“我不该这么认为吗？”
　　交谈停了下来，无窗的室内又刮起两道劲风。而后风也停了，四周却突地明亮起来。十数盏油灯在两双妙手亲点下，同时将整间秘室照地发亮。
　　光照耀在紫瑾的脸上，这一刻他的表情是严峻异常的，待到下一刻，他脸部肌肉一松，笑意攀爬上来。“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看来你不止胆气过人，脑子也好使得很。对，你没有猜错，这堵墙的确是整个紫云梦连接外界最薄弱的地方。只要一捆火（huo）药，便可以将之炸通。我之所以会将火（huo）药留在此处为的也是万难之时，可以方便脱身。不过，你既然知道，何不快快脱逃？还是我来的太快令你没时间逃走？”
　　展昭微微一笑：“我有说我要逃吗？”
　　举起手中酒杯，轻呷一口，他道：“我在等你们。”
　　听展昭如此镇定之言，屋内三人的脸色不觉大变。
　　“等我们？”紫瑾蹙眉向他望去。只见他正襟危坐在四方桌的一边，桌边共置四凳，桌上除去一壶酒、一把剑和展昭此时手中握的杯，另置有三只酒杯。看到此处，紫瑾突然觉得一切都明了了，眉松了，笑容再次浮现。一挥袖，微掀袍底，他已稳稳坐入椅中，与展昭相对而视。
　　“不错，你是在等我们。”举杯仰首，紫瑾将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望着展昭的眼眸晶亮如夜空星辰。斜眼扫向一旁端站的阿蓝和白一，他厉声道：“你们没有听到吗？他等的是‘我们’，桌上放的是四只杯子。所以，你们两个也过来坐。”
　　阿蓝和白一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到底事态将会如何发展，仍是依言坐上去。
　　放下杯子，为自己和紫瑾添满酒。展昭再次举杯，道：“展某敬各位一杯。”
　　抬臂欲饮，紫瑾的手横伸过来，将杯口掩住。
　　“不忙。先把话说清楚再喝不迟。”
　　展昭微愣，接着轻轻一笑，放下酒杯他道：“好。你问吧！”
　　“即使你可以猜到这间秘室真正的秘密所在，那你又如何料到我会知晓你已发现了这个秘密，并放弃东门，转身回来呢？”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你是否会回紫阁。我只是打了一个小小的赌而已，赌你——”展昭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向阿蓝。“是否已经发现那个一直帮我逃跑的人到底是谁了。”
　　阿蓝被展昭深邃的眼神，别有所指的话语一惊，根本没想到展昭居然会在此出卖她。她惊骇有如坐上针毡立时站立起来，一声响动，是她撞翻她所坐的椅凳的声音。环视去，她发觉紫瑾和白一此时都正以了然于心的目光看着她。
　　“主人……恕罪。”顷刻跪下，冷汗从她额顶涔涔冒出。
　　紫瑾冷淡地瞥了阿蓝一眼就再没有看她。他一如既往注视着展昭的眼眸，笑问：“那我对你而言还算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谈不上，但不至于关键时候犯糊涂。重要的是你还是来了，这无疑说明你已将阿蓝私下帮我的这件事识破了。至于怎么识破的，我不想多问，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方法，有你的理由。我现在想说的是，既然你现在回来，那你就等于自己选择了死路，至少展某是决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真是大言不惭。你以为凭你可以杀得了我家主人？”白一不屑冷哼：“别说你现在体衰力竭，即便半年前的你又能耐何？”
　　展昭平静道：“杀人不一定要靠武力解决。”
　　“不错，的确不需要。”紫瑾笑道：“像现在整个紫云梦几乎都被火海笼罩，不消片刻，我们也会被火舌吞噬。”他停下来，看看白一又看看阿蓝，道：“你要杀我的理由我可以理解。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不但留下了我，居然连白一和阿蓝都留下了。她们俩，不是都曾襄助于你吗？这实在不象你良善的作风。”
　　白一闻言脸色煞白，也“扑通”跪倒在地。
　　展昭道：“阿蓝是个好姑娘，我的确没想要将她留下。我也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只是一个为爱所惑无法自拔的人，尤其是女人，与其让她为了失去心爱的人痛苦一辈子地活着，倒不如听从她的选择让她留在那人身边。即使是死也不愿分离，是吗？”最后的一句，展昭已边说边迎向阿蓝那双惊异且越发明亮的眼眸，许久，两人彼此相视一笑。
　　展昭看向白一，冷森道：“至于白一，我决不能让她这样的女人活下去的，否则不知还有多少无辜性命会断送在她手中。她助我无非是为自身利益，像这种毫不犹豫杀死姐妹掩饰过错的人，死亡才是她的归属。”
　　“原来十二是你杀的。”紫瑾眉头纠绞在一起，语气冰冷无情。他逼视着白一不停闪烁的眼睛，突然叹出一口气：“罢了，你们都起来吧。现在不管谁对谁错，谁善谁恶，都已经不再重要。”

　　差不多还有一章应该就能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