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系都在等我孵蛋》第三幕

41、一颗番茄4

　　以“泰坦小巨人”陨石带为界，一边是代表文明秩序的极辰星盟，另一边是代表自由洒脱的荒原宇宙。

　　星舰像一粒尘埃，和小巨人擦肩而过。

　　这艘星舰披了个民船的壳子，里面却是实打实的军用标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联盟正规军二十年前使用过的一款轻型隐身护卫舰，平衡绝佳，性能一流，不过后来联盟奉行以大为美，这类轻型战舰被军方逐步淘汰，一部分下放去做医疗补给，另一部分躺在“坟场”等着拆解报废。

　　这艘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居然辗转到了海盗手里。

　　一九九八恍如一只裹在琥珀里的可怜虫，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被安全椅强制锁定，只有眼睛鼻子嘴能小幅度地动动。

　　视野狭窄，他一脸懵逼地看着陌生的驾驶舱，远处操作台上浮起冷色的结构光，篮荧荧的一片，衬着危险人物的背影格外吓人。
　　从没见过的舱内结构也让他倍感鸭梨山大，只觉得那些金属反光就像猛兽嘴里的尖牙，而且那些猛兽还时不时地朝他露齿一笑，表示你看起来非常好吃。

　　小宝石呢？
　　他要跟小宝石告状啊啊啊啊——

　　凌成尧身边的副驾驶位空着，座椅前方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监控屏，实时显示着高清外景，小型陨石像沙丁鱼群一样游过，其中还混着几只“鲨鱼”。

　　一九九八表情惊恐地看着那些陨石，忽然对危险人物的驾驶技术很不放心，怕什么来什么，舱内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警示音，同时屏幕切换远景——几块大型陨石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一九九八吓得打了一串响嗝。

　　啊啊啊你们不要过来嗷嗷嗷嗷！！

　　他猛地闭上眼睛，隔着眼皮也感觉到一片红光，差点儿当场吓哭。
　　然而梦想中的假腿他连摸都还没摸过，活着是瘸子，死了是瘸子，死活都是瘸子。

　　真是太窝囊了！

　　这样想着，他又英勇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窄缝，只见几道光束直朝陨石追去，片刻后分别命中，火光从点到线，很快连成一道弧面，从侧翼包抄过来……啊啊啊啊！

　　凌成尧坐在驾驶席上，动动手指，修正了一下航线参数，同时舰身穿过爆炸区域，猛然一震。

　　监控屏上红成一片，舱内一片死寂，一九九八忽然大哭出声，仿佛在给吓死人的爆炸画面配音。
　　危险静谧陡然转为惨烈悲壮，“呜呜呜哇——妈呀！啊啊啊啊——死就死吧！”

　　凌成尧：“……”

　　警报频闪，人声嘈杂，在这种恍如过节的气氛中，星舰像一颗流星划过并不存在的文明边界，悄然驶入荒原。

　　舱内细微的震动平息下来，凌成尧将星舰转为自动航行模式。
　　扫了一眼身后，“现在还想死吗？”

　　安全椅降低防护等级，一九九八上半身恢复活动自由，半身不遂地打了一串冷颤，“不不不，误会，误会。”

　　意识到自己视野恢复正常，他忽然像拨浪鼓似的左右看看，“小小小，小宝石呢？”

　　话音未落，安全椅就又喷出一堆保护材料，把他牢牢定住。
　　一九九八再次成为全身不遂，悲愤交加地嗝了一声。

　　危险人物真的不是好人！
　　小宝石你快来啊，我的小命全靠你啦QAQ

　　林小宝石丝毫没发现自己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发现那封“检讨书”后不久，他的外置通讯装置——也就是手机——就收到了一条延时发送的消息，意思大概是说，危险人物出门找吃的了，一九九八跟他一起。

　　由于那两张灵魂草图也跟着一起不见了，这条消息看起来居然十分可信。

　　虽然这两个人的组合不太靠谱。
　　不过想想鸡蛋和牛腩，林牧感觉自己还是应该稍微期待一下。

　　他又看了一遍监控录影，虽然觉得把人捆成一条不太团结友爱，但再想想鸡蛋和牛腩，他又觉得一九九八好歹能做向导，有他带路，自己说不定可以更加期待一下。
　　这么想着，他替熊孩子默哀了足足一秒，然后就该干嘛去干嘛去了。

　　毕竟万里长城才刚刚垒了第一块砖，备忘录上记得密密麻麻，只要他一闲下来，贵货系统就会用它那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开始播报，督促林牧为了八大菜系的伟大梦想而继续搬砖。

　　昨天的温控系统不太精准，他得重新设置一下，还有栽培介质，小矿车又给他拉来了一批矿标，需要进行成分分析，另外还要设定矿用机器人、盘点库存，以及……

　　卖桃核。

　　就是他亲口啃出来的，本来以为只是干垃圾的，胡乱交给分类垃圾桶代卖的，那个桃核。

　　眼看着代卖定金已经花了快一半儿了，分类垃圾桶终于给他发了一条交易通知，对，是通知，不带商量的那种。
　　买家已经向代卖系统支付了全额货款，现在需要卖方在48小时内确定交接方式，自己送货上门，或者让买方过来取货。

　　林牧既不是宇航员也不会开星舰，更不认识什么背景强悍的物流公司，果然还是选择对方取货比较靠谱。
　　贵货系统及时作出风险提示，“根据代卖章程第581条附属3A显示，交接方式确认同时，代卖系统会向买方提供货品定位坐标，存在一定安全隐患，建议谨慎处理。”

　　林牧点点头，随口一夸，“你还真是挺好用的。”

　　贵货系统：“一分钱一分货，废话就请不用说了。”

　　林牧：“……”

　　贵货系统：“而且根据设定，被夸奖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

　　林牧：“意思我该给你改改参数，让你做个活泼可爱的快乐系统？”

　　“修改参数等于谋杀。”贵货系统说着，又冷冰冰地吐出一串南疆俗语，意思差不多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

　　“……”
　　林牧忽然觉得危险人物和熊孩子也不是特别糟心。
　　至少他们瞎扯淡的时候，你还能直接上手“教育”，而对贵货系统除了保持微笑和选择原谅之外，你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毕竟除了嘴欠之外，这个男低音真的特别好用。
　　比如刚刚那个风险提示。

　　林牧最近这一通折腾，主要目的就是隐藏目标，为此需要尽可能排除一切隐患，比如发送坐标这种坑爹操作，就必须选个风水宝地才行。
　　他决定回一趟铜生巷，把留在那边的分类桶换到更安全的位置。

　　“调一下铜生巷的监控。”

　　贵货系统：“请选择机位。”

　　林牧一本正经地吐出三个字：“云片糕。”

　　铜生巷平均每五米就有一个监控机位，为了方便查看，他给不同机位取了名字，云片糕就是小白楼外主要监控位的代称。

　　其实贵货系统一度十分好奇，那些云片糕枣糕切糕之类的名词究竟出自何种语言体系，但作为一个沉默寡言的系统，他的自尊心并不允许他问出这种恍如文盲的问题。

　　监控屏上亮起高清画面，小白楼看起来依然朴素低调，大铁门也依然老旧沧桑，但在铁门和白楼之间，院子的角落里忽然多了十好几个帐篷，颜色花里胡哨，好似一片蘑菇田，田间地头游荡着好些个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看起来个个歪瓜裂枣，巡逻态度却格外认真。

　　这些人不同于之前的正规军，是林牧从本地人才市场找回来的，只要有钱赚，让他们看家护院可以，唱歌跳舞可以，卖艺卖身也不是不行。

　　其实就是一帮混混，不靠谱，也没什么战斗力，林牧在签合同之前对他们做过基础测试，三十几个大老爷们儿一起动手，也不够凌成尧随手“教育”半分钟的。

　　测试现场一度格外惨烈。

　　不过混混也有混混的好处，一旦把他们打服气了，就格外乖巧懂事，特别方便管理。
　　而且林牧也不需要他们真的干嘛，就在院子里撑个场面，让金大姐觉得他还住在这里也就够了。

　　隐藏的最佳方式不是彻底消失，而是在远离老巢的地方树个靶子。

　　事实证明这个靶子效果不错，金大姐经常派手下过来探头探脑，如果被发现了，就隔着铁门跟一群混混对骂几句，甚至还爆发过互相吐口水的重大武力冲突。

　　林牧把整条铜生巷检查一遍，确认安全，溜回去拿了分类桶，又顺便露了个脸，以证明自己依然住在这里，正被某个神秘土豪金屋藏娇。

　　金大姐一直盯着这里，林牧这边刚一露面，她那边就收到了情报，虽然眼线离得太远，拍照自带动感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站在小楼阳台上的那个就是她的心肝宝贝小宝石。

　　真不愧是她看上的原石，即使动感模糊也还是那么可爱。
　　可爱到她忍不住咬牙切齿。

　　到底是谁在老娘头上截胡！真是太他娘的不要脸了！

　　金大姐此刻正坐在地面飞行器上，朝着港口行进。
　　她偶尔也会经手一些货物贸易，平时都挺顺利，昨夜却莫名其妙丢了一艘星舰，而且不是普通货色，是军方淘汰的老式护卫舰，这东西本来就不该在市面上出现，一旦曝光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而且更麻烦的是，准备购买星舰的那批海盗跟她很熟，正是那位二队长麾下的几个亲信。

　　她这几天忙忙叨叨的，就是打算给点甜头，用包括那艘星舰在内的稀缺玩意儿把二队长这只老狐狸引过来，然后再想办法向他推荐小宝石这颗稀世珍宝。

　　没想到本来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却突然出了这档子破事儿。

　　到底是谁敢在她手上偷星舰？？真是太他娘的不怕死了！

　　扬帆：“最近这些事儿一个比一个邪性，我总感觉不是很好。”

　　远航：“我也是，今天眼皮跳得特别厉害。”

　　金大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忽然命令转向，不去港口，改去见大矿主。
　　在神秘金主这件事上，她总有一种直觉，大矿主应该能帮她查到一点关键线索。

　　当然，前提是大矿主他老人家愿意帮忙。

　　她猜的没错。
　　大矿主确实有线索。

　　早在几天前，他在铜生巷和林牧打过照面之后，就安排管家查了小白楼的幕后买主。
　　林牧的考虑还算周全，贵货系统设置烟雾-弹也十分尽心尽力，但大矿主毕竟是老疙瘩星上数一数二的人物，直觉加上经验，只用一天时间，就拆穿了这位小朋友的心思。

　　管家汇报时，他正抱着一只毛绒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闻言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得弯了眼睛，“挺好的一个孩子，也特别聪明。”

　　管家：“您的意思是？”

　　大矿主笑着点了点头。

　　管家心领神会，不但抹掉了自己一路追查到的线索，而且增加了很多新的线索。
　　如果说林牧之前的安全屏障是个蜘蛛网，那么大矿主做的，就是帮他把蜘蛛网织成了一堵高墙，在这颗星球上，除了他之外，任谁追查下去，都会一头撞在墙上。

　　另外，大矿主还调查了金大姐的动向，已经猜到她早晚还会来见自己。
　　现在果然来了。

　　金大姐胸口忽闪忽闪直冒金光，被管家一路领到前院，看到大矿主就笑成一片春花烂漫，“哎呀几天不见，您还是怎么神采飞扬。”

　　大矿主礼貌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听说贵司今早丢了一艘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