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新约》晨晚

1、艾兰德Island

　　艾兰德是一座虚伪的皇城。

　　它是一座华而不实的坟场，埋葬悲惨的灵魂。

　　不知道的人以为它有多么至高无上。雄伟的城墙，瑰丽的宫殿，绚烂的华灯......他们以为自己看到的这些便是艾兰德的所有。但只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座代表奥格家族统治的城市已经开始腐朽，从内而外。

　　城里是贵族的世界，赌场，剧院，拍卖行......穷人在这里是无法生存的，他们住在外表鲜亮内部破烂的房子里，给人造成一种繁荣的假象。

　　圣恩孤儿院便是皇城衰败的证据之一。

　　它很漂亮，建立在城市的边缘。空气清新，花草遍地。孤儿院很大，白色的墙面干净整洁。这里的孩子也收到善待，一日三餐，有修女教他们读书写字。

　　别人羡慕他们，感慨着国王有多么多么仁慈。那只是假象而已，圣恩孤儿院的孩子是被选中的。在所有弃儿中，有生理缺陷的被秘密处理，普通的被买作劳力。聪明，漂亮的会被留下来，成为贵族的仆从。

　　一切的真相都被金钱粉饰着，混乱不堪，但我们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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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玛丽修女为孩子们带来了糖果和图画书。

　　孩子们激动地围着她，小脸红扑扑的。玛丽将包装精致的糖果一一递给他们，待所有人都拿到后，玛利发现篮子里还剩下两颗糖。

　　奇怪......她想，来之前明明都数好了，应该不多不少才对。

　　玛丽环顾四周，确认了自己的猜想，那个女孩儿今天又不在。

　　“珍妮，”玛丽喊其中一个孩子，“卡德莉亚呢？”

　　“还能在哪儿？又躲在房间里呗。”褐色头发的女孩儿撇撇嘴，敷衍了一句，又转身和同伴们去抓蝴蝶去了。

　　玛丽有些担心地看着楼上那扇开着的窗户，卡德莉亚此刻应该就静静地待在那里，她没有朋友，总是孤单的一个人，沉默寡言，在孤儿院中显得格格不入。

　　卡德莉亚，修女在心中默念这个古老而优美的词语，它原本是一种生长在南方的兰花，妩媚，鲜艳，如同烈火一般。可是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儿完全不是如此。她冰冷，高贵，倒像是大陆北方尽头，普尤尔（pure）山脉上终年不化的圣雪。

　　北方是神明的居所，人类是无法忍受那种天寒地冻与死寂的，可是卡德莉亚就像是从暴风雪中走出来的一般，玛丽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她很不凡。她对卡德莉亚有一种类似敬畏的感情存在。

　　哎，可怜的卡德莉亚，你不应该存在于艾兰德的囚笼中啊，你不是应该去往永生之海，与神灵相伴吗？

　　有孩子扯了扯玛丽的衣角，将她的思绪带回现实。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玛丽看到远处走来一位盛装的年轻妇女和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们的胸前都别着一枚小巧的胸针--海浪和白月，是塞恩家族的标志。

　　“孩子们！”玛丽喊道，“快站好！向塞恩夫人和少爷行礼！”

　　刚刚还在嬉闹的孩子们后知后觉，不过还是照做了，他们虽然不知道面前二人的来历，但通过观察对方的服饰和仪态也能猜到一二，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尊敬的夫人，”玛丽走赶忙上前迎接，双手合十，“我是今天在圣恩孤儿院负责的修女玛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

　　雍容华贵的妇人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里柔软的羽毛扇，她佩戴的镶嵌着绿松石和红玛瑙的手链与金手镯因为这个动作“叮当”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塞恩夫人年纪本就不大，也十分注重保养，她很高傲，甚至都没有用自己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直视玛丽，而是微微侧身看向旁边的少年，说：“卡尔斯，随便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少年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对玛丽说：“姐姐，可以让他们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比起她的母亲，卡尔斯有礼貌得多，友善得多，玛丽自然愿意帮他。孩子们有些紧张，谁都希望自己成为幸运儿，女孩儿们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少年，脸上泛出一抹红晕，默念着修女教他们的祷告词：请神明大人保佑。

　　“我.......我是珍妮·贝尔萨，我喜欢唱歌，跳舞......还会做甜点.......”

　　珍妮第一个做了自我介绍，她很紧张，内心有着希冀与渴望。

　　可是卡尔斯听着他们的话，渐渐有些沮丧，圣恩孤儿院的孩子除了有一张可爱的脸，其余跟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然而徒有外表，在艾兰德是无法生存的。望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他觉得索然无味。

　　“就这些了？”他问玛丽。

　　“还......还有一个在楼上没下来，但是我想您是不会喜欢她的。”她低着头，小声说。

　　卡尔斯眯了眯眼，他察觉到玛丽说的是违心的话——太明显了。

　　玛丽是不想让卡德莉亚被带走，因为贵族都是不会善待领养的孩子的，她不希望卡德莉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可惜，少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天生就有着极强的好奇心。玛丽的表现更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见那个孩子了。于是，卡尔斯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留下欲言又止的玛丽。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他愣住了。

　　淡金色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着，阳光在她的发丝间流淌。少女的面容像人偶般精致，华丽。这种感觉和先前卡尔斯见到的孩子完全不同。那不是一种可以用言语形容的美，用“敬畏”来表达更为合适。任何艺术家的笔触都无法描绘她的面容，像蒙了一层雾一般，你只知道赞叹，却也只能远远眺望，看不真切。

　　“你好，塞恩少爷。”少女说。

　　卡尔斯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认识我？”

　　“只是认得你的胸针罢了。”她的回答不温不火，声音有一种冰冷的甜美。

　　“我是卡尔斯·塞恩，”少年说出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睛宛若天上星辰，熠熠生光，从窗边吹来的微风轻拂他的头发，卡尔斯的笑容真的让阳光都黯然失色。

　　“卡德莉亚。”

　　是个好名字，卡尔斯想，却不是个适合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下去和别人一起呢？”

　　“是他们不和我一起。”卡德莉亚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他们怕我。”

　　少女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划过白色床单，自顾自地说着：“从前这张床的主人叫琳达·瑞福，她是在这里最有发言权的孩子，性格强势，会拉拢人心，长得也不错。”

　　“可惜啊，琳达太自以为是了，想让我也服从她的命令。我不愿意，毕竟我和那些骨子里有奴性的人是不同的。”

　　她宛如一只天鹅般高雅，一点也不像是孤儿，而像一名贵族。“我在她背上开了一道口子，”卡德莉亚伸手比划了一下，“后来琳达就被带走了。”

　　少女说话时的神色波澜不惊，轻飘飘的，仿佛那个做出残忍举动的人不是她一样，卡尔斯大概能想象出琳达当时痛苦，难以置信的表情，却无法知道卡德莉亚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用圣术啊。”她回答，“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卡尔斯可不这么想，面前的少女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圣术意味着什么，一个无师自通的孩子能施展圣术又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卡德莉亚的目光变了，眼底出现一抹致命的狂热，就像是探险队发现了宝藏一般，渐渐不择手段。但是卡尔斯很会隐藏，所以敏锐的卡德莉亚都没有发现，她只是觉得对方在惊叹而已。

　　少女扬起嘴角，轻轻一挥手，蓝光闪过，地板上顿时开出两朵绚烂的冰花。

　　卡尔斯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可以跟我回家吗？”

　　卡德莉亚怔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被少年牵着往外走。他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带着温柔的决断，是不容置疑的。

　　“等等，”她喊。

　　卡尔斯回头了，他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握着她的那只手却迟迟不肯松开。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而且，有谁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宝藏呢？

　　“我可以跟你走，”她说，“但如果是作为仆从的话，我可不要。”

　　卡德莉亚认真地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她向来都是这样任性的女孩儿。

　　她不需要富贵，也不是被权力所迫，比起那些虚伪的东西，少年的手指才是她所能触碰到的。她不讨厌卡尔斯，因为对方的身上有着与她相似的孤独，她愿意和他并肩前行，但不会去遥望他的背影。

　　“你多虑啦，”少年眨眨眼睛，说：“你会拥有与你的天赋相吻合的身份，拥有‘塞恩’这个至高无上的姓氏，共享家族荣光。”

　　他说完，继续拉着卡德莉亚，奔跑起来。那时少女还不知道，自己内心涌现出的感情，会渐渐化为枷锁和囚笼，越勒越深，越勒越紧，直至将她完全吞没。

　　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丝线缠绕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神会祝福这段缘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