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纪事》明吾

13、第十三章

　　辛悦心事重重。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骤看见丁贤冰霜一般的脸越发恍惚。

　　丁贤脸上的寒意在看见辛悦瞬间冰消雪融。

　　辛悦迟迟反应过来，一看表，“糟了，要迟到了！”

　　“那还不进来？”

　　凡兰有句话“眉精眼企”，表达人机灵通达。凡兰人，是中国人中的中国人，本地话保存了相当一部分文言文残留，行为习惯亦然。等级观念体现在，不管多忙多急，若大老板在电梯，众人多不会和老板同挤一部电梯。奥妙在于，电梯狭小，和老板接触太近弊大于利。工作方面，容易被老板攀谈，询问。稍作不慎回答，会直接影响老板对自己的看法。生活方面，容易令到老板对个人的生活习惯产生片面的认知，身体的气味，举止小动作等等，从而先入为主地影响到老板对自己的印象。

　　美吉通达设有管理层专用梯，凡兰的员工因为太懂事，没有这方面的便利。

　　然而辛悦此刻无暇顾及，迟到意味着全勤奖泡汤，辛悦不舍得。电梯门关上，辛悦望着一层层不疾不徐不受外力干扰变幻的数字，急得直跳脚。

　　“着急也没用。昨晚睡很晚吗？”

　　辛悦想着沈睿的事，黯然说：“嗯，失眠了。”

　　丁贤显然误会了，神情有些欢喜，问：“为什么？”

　　辛悦摇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沉默了一会儿，丁贤终于说：“下午，你……”

　　电梯门叮咚开了。辛悦回头说：“有什么手机说吧……”忙忙握着胸卡两步冲的不见人。

　　丁贤思量，“车钥匙被拿了，难道又回去取那部老爷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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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九点正打上了卡。三十一层行政部综合区却疏疏落落没有几人。辛悦问雪莉：“我迟到了吗？人呢？都开会去了？”

　　雪莉瞪大了眼，掌手括住嘴悄声道：“大老板批假了，这么大事儿你不知啊？”

　　辛悦一头雾水。雪莉道：“你没看公示？今儿全公司通报严肃处理了大南区一名经理，说他啊，半夜和总部发匿名邮件，爆公司大祸，方向直指丁——”

　　丁贤从门外走进来，雪莉立起身笑道：“丁总早啊！哇哦，Akris的裙子，仙死了！”

　　丁贤朝着二人处笑了一笑，大步走进去了。

　　雪莉道：“哟，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对我笑呢？！”

　　昨晚被沈睿浇灭的欢乐火苗，没头没脑又点燃起来。辛悦涨红脸，说：“你刚——说什么？”

　　雪莉愣一愣，“哦，Akris的裙子……万三！哎哟，贼好看啦！”雪莉的母亲是北方人，雪莉精通南北文化，连韩剧泰剧的喜剧腔，都能模仿的入门三分。

　　“不是这个——”

　　“那什么？……哦，对！”放低了声音，“这个好死不死的人呐，匿名举报，哎哟，你不知道多精彩啦！那黑幕，说出来，宫斗剧都没它有看头！就说咱们凡——”

　　辛悦打断了问：“不是说，直指丁总？然后呢？”嘴上说着，手上已打开了工作软件，公示上只提及了“某中级管理”并未指名道姓，人多口杂，八面来风，没什么作用。

　　“还有然后？”雪莉瞪眼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脸，“你看丁总早上那个春风得意的笑脸……还能怎样？！被开，还被通报！通达开人都是很人性化的，不是说什么‘你这个岗位，结构上，公司预备取消，’就是，‘抱歉，你和公司的企业文化有出入’再不然就劝退啊，今天这个，简直可谓‘毁灭性’！”

　　“为什么？”公司的明争暗斗殊不稀奇，可没有一刻，让辛悦觉得这样的风云诡谲，变化万千。

　　“说是……好像前不久，跟了一个项目，挺大一个单子，就没管别的单，扯了大半年，被人摆了一道，猜是——业绩没达标，丁总意思劝退……怀恨在心吧……”

　　“丁总管这个？”

　　“你笨啊！大中、南二区不都是丁总的天下？业务就是销售和市场，谁不知道……在咱们这里，谁掌握了销售，就等同掌握了这家公司？”

　　若说大西区在“这里”，大南区却是在加梅嘉，辛悦直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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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使辛悦专心准备六月底的埃尔赫来访，高玟几乎不为辛悦安排额外工作，但凡和埃尔赫项目相关的决策安排，辛悦的要求等同于高玟。

　　恩重则怨深，办公室开始传言，辛悦过分的勤奋认真，意在趁唐助理之虚取而代之。大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多少行政梦寐以求的升迁，经理、主管的绝佳跳板——辛悦不地道。

　　伴君如伴虎，助理是老板的撒气筒、贴身丫头、备忘录、管家、背锅侠……光影相生，在升迁之际，也是老板第一时间考虑的对象。

　　和高玟截然相反，绥蓝的事丁贤几乎全不插足。销售部整顿，五大区主管夏君宇几乎日日和丁贤耗在一起。丁贤很忙，接不完的国际候线，三分钟一响的手机，堆积如山的材料，听不完的汇报，看不尽的报表，签不停的文件。她新来凡兰，几乎样样事都得亲力亲为。

　　丁贤繁忙，高玟破天荒闲了下来。不时往辛悦身边视察。亲自为她倒水，惊得辛悦和四座都不知所措。辛悦敏感地觉得，高玟怀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

　　借着去洗手的空档，看了一眼手机。果然丁贤有信息来：“我早饭还没吃呢，饿死了。”

　　辛悦欢喜又矛盾，终于情感战胜理智，喜滋滋敲打：“你想吃什么？”

　　对面立刻回复道：“你给我买？”

　　辛悦看看表，她手头还有两份加急，得赶在技术部下班前核对完成。跑得快的话，可以利用下小仓的间隙。她说：“好啊，你想吃什么，我不能跑太远……完了让雪莉给你送过去 。”

　　丁贤推开了成堆的文件，一把取下眼镜撂在桌上，捏着睛明穴靠在大班椅。心念道：“高玟啊高玟！凡兰通达就是你的白骨洞啊！我倒看你有几件马甲！”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丁贤闭着眼，够指摸到手机，举起来睁开了眼，笑眯眯柔声道：“什么都行，你送来我办公室。我有事和你说。”

　　明知可以语音转换文字，辛悦还是躲进隔间，悄悄听了语音，回道：“那不好的……你要做什么，让助理给我软件派任务就可以了。”

　　工作软件丁贤的头像在上面闪动，辛悦点开，收到一个“待接任务”：“中午一起吃饭。”心砰砰乱跳，用任何工作软件谈任何私事都是不该，丁贤肯定比她更清楚。人心就像“王娇蕊”，“顶喜欢犯法”。辛悦昏了，就像在拔河，自己一个对着一队人，对面太强大，尽是，“甜蜜”“欢喜”“满足”“幸福”……人多势众，她没劲儿了。挣扎慢慢回道：“不好吧……”

　　“你骑车了没有？”对方根本没把这话当拒绝来听，显然谙悉女人心。

　　“嗯。”

　　“中午在停车场见。带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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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悦从洗手间出来就没定下。一颗心翻倒在蹦床上，由不得自己不七上八下，别人一蹦，被动地欢乐。

　　眼看临近午休，被高玟一通“懿旨”传召进办公室问埃尔赫的工作进展。

　　高玟对待工作，严谨到苛刻是众所周知的事。辛悦不敢懈怠，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逐一汇报。眼看着她一面在电脑上看资讯，一面抽出了几分余暇兼顾了自己，不时还能根据翻译文稿中的话术细节做出提问，进而找出工作中的漏洞。心下好生佩服，专注打记下关键点，反复和高玟确认完善。

　　高玟说：“好在我问了一句！不然就扑街了？！你要谨慎啊！技术部那一群臭流氓，这都给的什么说法？蒙外行人还可以，内行一听就要出问题！什么叫做“最新科技手段”，什么是“严密的层序”……几几年的东西？90,98，还是18？那个技监方案，认定，早在五年前人集广大财就不用了！人头猪脑！得得得！打回去！说起我就来气！你说你！好好自己做一个什么，咱们不做就不做，做了就把它做出成绩！知道么？别让我失望啊！”

　　辛悦哎声应好。为那句“人头猪脑”不知是骂自己还是技术部的组员，脸上呼呼地发烧。

　　高玟从辛悦手里抽出材料，翻了两页，“这么厚呢……也是费心了……光费心没用知道吗？”

　　“嗯，知道。”

　　高玟将材料丢在了一旁，睨了辛悦一眼，看她脸上确实没什么反叛不忿之气，表情谦卑，态度诚恳，气又消了许多。说：“他们要是欺负你，偷懒不跟你说，你告诉他高总说了，广大财的单子丢了，第一个先从说‘没时间’的开刀！然后就是对接过，敷衍了事的！管他什么张王陈李，都给我卷铺盖滚！”

　　辛悦点头应是。

　　时间分秒过去，高玟握着材料又细看了几页，满意笑道：“市场部这里做的不错！销售的词汇还可以更俏皮些的……谁天天谈话跟国际会谈似得！”

　　辛悦应好，心下着急，腕上的表在埋衬衣袖里。定睛从高玟的后方玻璃文件柜映出的显示屏窥时间。时间看不到，却看见一个公司网站，内容看不清，只看见一个大大的“KOCT”（科客特）的公司LOGO，看模样似乎和通达是竞争关系。

　　高玟侧头一看电脑，说：“哎哟，这个点儿了！这样，你把现在这份材料再出一份，我晚上看，你晚上在线吧，我们对对。”

　　辛悦如临大赦，笑道：“哎，好的。”急忙起身收拾了东西道：“那我争取下午先改了，一次给您出最新的吧……”

　　高玟说好。辛悦抱着资料往门外奔。高玟说：“急什么？中午约了人？”

　　辛悦转过身，“没有——啊……”

　　高玟笑道：“没约人啊，那走，和我吃饭去……”

　　辛悦为难站在原地，“高总……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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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吾提醒您，看文不留言，作者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