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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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丁贤是辛悦这辈子的灾难。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普世价值”观下的“正常人”，满怀着毫无疑问的迷茫欢喜，劲头十足地循正轨大步迈向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
可是丁贤是个那样一个人——只消看她一眼，辛悦全身的十亿万个细胞都在翻滚、沸腾，呼喊着：“我完了，我要死在她手上！”
丁贤便是开着一辆半旧的小皮卡，也有她邪乎的魅力。
脱下棒球帽，从半绞下的玻璃窗伸出手，罩在辛悦头上，扯进了，仰侧脸望着她笑，“小姑娘，等谁呢？”
辛悦像个傻子，被带着一团香雾的帽子牵引着和她贴面站着，也不懂反抗，话也不会说。
眼看着丁贤贴近了，像是要吻上来的样子，慌张撤开脸，“等——沈睿。”口水卡在喉咙，三个字竟说断了。
丁贤抿嘴笑了，支手托着下颌，一双黝黑的眼睛定定咬住她，“哦……你的——小男友。”眼神掠过她扭紧的电动车扶手——将手握在她手上，轻轻抹开了，“别扭电门儿了，左手刹一松，车就飞了。”
“丁总，你下班了，怎么没开你的车？”据她所知，这是销售部的货车。
丁贤是加梅嘉总部的高管，不算是辛悦的顶头上司。越岗上线的作为颇遭非议。凡兰通达两位老大面上的顾忌压不住实质的不喜。丁贤却很是无所谓，抱着笔记本，连个办公室都没有，一会儿坐会议室，一会儿坐茶水间……被吃过饭回岗的小职员赶得四处流浪。这人不怎么来上班，很少发表意见，却有谜一样的地位。据说是老总的亲戚、情妇……什么传言都有。辛悦打听过一次，雪莉挤眉眼告诉她：“别打听她——不是好人。”
辛悦奇怪，别人对她都不好奇，知道总比自己多；自己和她纠缠不清，却仿佛一无所知……
……
她和丁贤第一次见面，在通达科技投资版块的狮城产品核心技术交流会上。高玟和丁贤分别代表两支行业尖端技术团队，择优取之。技术层面上而言，这次较量是决定凡兰通达此后从属抑或比肩加梅嘉的关键。价值150亿的主次之争，各自利益相关，局面承前启后，牵扯甚广，说是世纪之争亦不为过。为此二人相争不下数月。凡、加二市的相关部门合共两三百人，一连加班数月，上头发话请假等同请辞，压力疲劳值去到高峰，下层人员敢怒不敢言，中上层拼得人仰马翻。
辛悦随高玟下了飞机踏正三点进入会议室，丁贤的会已经开到一半了。高玟遣调的助理正端着咖啡走进来，高玟望着桌上进入屏保状态的电脑，一呼气将文件夹往会议桌上一撂，坐在了椅上：“赵成城，你去财务部结一下这个月的工资。”
赵助理愣在原地，念了一声“高总”，高玟打断说：“让你辅助丁总主持会议，你的会议记录呢，你在干什么？这么喜欢冲咖啡，下次记得应聘综合部。”
赵成城辛悦隶属同职，资历却遥在辛悦之上。过硬的相关从业经验，尤得高玟重视。虽是挂名翻译助理，职能远远不仅于此。薪酬待遇、权责范围不亚于公司部门主管。高玟不在，部分文件的批阅审核、任务的派遣下达有拍板权。
辛悦实际算是助理的助理。从事日常翻译，非要案稿件的译前译后、录入核对各类数据、配合赵成城编制完成项目报告及会议记录等文件等工作。工作承责较小，相较轻松。
辛悦刚来，年初赵成城就被高玟调至丁贤身边打下手。初始工作认真态度热忱，给高玟提供了不少未雨绸缪的便利。近些年，不知为何事故频发，使高玟一再失掉先机，高玟的忍耐已到了极限。这样举足轻重一位要员，开得如此仓促不留情面，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辛悦的心怦怦狂跳，她是新人，没经历过一些儿惊风骇浪。纵然不是自己，窘困的感觉争先恐后往脸上爬。
赵助理踟蹰了片刻，将手中的咖啡往桌上用力一放——“砰”一声，洒出一大片在桌上，惊呆了蓝眼睛圆鼻子的胖高管。赵成城迈步推门便走，推了一半，又风火转回来，将口袋的录音笔掏出来摔在桌上。
辛悦转头去看丁贤，她正眯着眼，双手托驾着一支金色的笔在鼻下，仿佛偷腥老猫得意的胡须。
丁贤的眼神落在辛悦脸上，辛悦忙低了头。
“辛悦去接手。把刚才缺省的部分补齐。别让丁总对我们的工作能力失望。”
辛悦应好时，高玟已经没事儿人一样笑盈盈地投入进会议。
“我来得迟，就插个嘴。关于NE技术人员能为我方提供的技术服务与待遇，我落实过……如果对方业务能力明显不够，或长期低效地履行其对应业务职责，我方将有权要求对方更换指导人员。期间造成的费用，属对方承担……指导人员全日轮班，每周2日制，轮班工作不做加班另计……待遇方面……”
高玟周正圆润的美式发音，缓急有序的语速，令人心旷神怡。
辛悦坐在丁贤身旁，一面整理录入高玟的话，“……or is evidently incompertent……BUYER shall have the right to request the immediate replace of……will not apply for periods of shift cover.”一面趁着高玟说话的空隙，小声向丁贤谨慎询问方才会议的重点。丁贤均以全英文回答，语速很快，英式发音，理论上是迁就高管，无暇转换。辛悦却敏感地觉得，对方是在有意刁难自己。她刚从凡兰外语外贸学院取得MTI，水平同类之中已属佼佼，毕竟硬件有限，在职时间又短，临急上阵，“PFD”“PID”等专业术语又多，辛悦不确定“mass&heat balance diagram”是否等同于“PFD”……如此一来，极有些吃力。速记上很多词都是模糊不清的。
想到赵助理，辛悦预感，今晚回去恐怕就得重新上网找工作。
她好不容易跻身通达国际。爸爸退役后成日酗酒，终于脑出血入院，妈妈拿着一点退休金入不敷出。弟弟还在上学，成绩优异，相对有限。愿望去肯达留学，不能指望交换生名额。有了这份工作尚且负担不起，莫说没有……辛悦的男朋友沈睿，最一般的出身，勉强挣上一个房子，都要拍拍胸口喘大气。
辛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上耳畔却不得一丝放松，全身的毛孔缩了又胀，不到三十分钟，腰酸背痛。
忽然听见丁贤说：“你记得……都是什么鬼？”
辛悦转过脸，丁贤正眯着眼，落在她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件糟糕的残次品。她声音很低，没有张扬的意思，已足以令到辛悦登时无地自容。
丁贤轻轻笑了，悄声说：“我是见识到你们工作的能力了。”
辛悦低着头，盯着她脚上的高跟鞋，心里面——恨死她了。恨着她时，竟还留意到她细白的脚踝上纹着一个莫名眼熟的倒三角符号，性感而诡异。
一场会议结束，高玟眉开眼笑，她资历久了，扳回一些局面还是游刃有余。立起身一面和“圆鼻子”谈笑风生，一面吩咐：“辛悦，整理一下，十分钟后办公室等我。”
辛悦迟迟应了一句“哦”，哭丧的不加隐藏的脸教高玟怔了一怔，没理睬去了。
人渐褪去，辛悦抱起电脑，经过背倚在会议桌，垂目着看资料的丁贤。她穿着阔脚的西裤，斜插出毫无退让之意的长腿。辛悦只好抬起脚，右脚先跨了过去，左脚随即预备越过之际，分明感到她足尖一抬，辛悦猝不及防——一只手已失衡支在桌面，怀里的资料扑剌剌跌散了一地，另一只手上的电脑“嗙”地摔跌在地上。
辛悦懊恼回头狠瞪丁贤，丁贤不紧不慢将手边的咖啡杯一碰，咖啡汁液顺着桌面滴滴答答往下流……
“看着我做什么，怎么走路的？还不去拿布来擦？”话说得很慢，是置身事外的从容。
辛悦忍了辱，飞奔出会议室，待回来，丁贤已不见了，棕色的汁液从电脑的屏幕往键盘里滑……
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高玟厌极了丁贤，这事因全算在了丁贤头上而使得辛悦喘了一口气。未几，辛悦就向高玟说明自己还需要历练，赵助理做不好的事，她也没有把握能出色完成。高玟素来不看好她，年轻的女孩子，漂亮就是无知的原罪。当时不过是逼上梁山，有谁点谁，她谦虚要再学习，高玟也不强求，次日交给人事部对外招聘。
辛悦回了凡兰，翻出了历年的资料归纳整理，每天晚上学习到半夜，次日醒来手里还拿着海关清关，合同保险，采购、标书等翻译材料；吊在地铁扶手埋头啃术语辞典，午间吃饭都在背。关注每个关于丁贤的视频会议记录，她特别而严谨的发音习惯，抑扬顿挫的节奏感和缓急有序的语调，与其说是语调不若说是腔调。高玟鄙薄丁贤爱装样。辛悦却不敢掉以轻心。
功夫诚然不负有心人，无数次明里暗里的自我锻炼测试后，辛悦已经大致适应了丁贤方式节奏。每进步一点，丁贤那一挑眉，笑着说“my bad”的神情就像是在给她夸奖。这句寻常到平庸的话，在丁贤“装腔作势”的眉眼里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潇洒。
“瞧你笑得！哇好甜呐，见到男神啦。”突然出现的雪莉吓了辛悦一大跳。
辛悦一只手按着心口，缓过一口气，“我在看头儿们的会议视讯录像——真是冤屈死了！”这话沈睿也说过。
雪莉仍满脸狐疑，“这才奇怪啊，”伸头把屏幕上下左右扫了一遍，除了数位称不上帅气的男高管，就是女性管理阶层，大半是叔叔阿姨级别。丁贤和高玟算是年轻班底里面罕见的风景。“怪——没有什么好看的男人啊，你看上谁了？你没看你刚才的眼神……我说，”雪莉叉着腰，盖着嘴：“你不会爱上高总了吧……”
辛悦脸一红，盖住了屏幕叫道：“狗嘴吧！你才爱上高总呢，你全家都爱上高总！”
前台早两天刚离职了一位，辛悦闲时便来代几分钟班，方便雪莉应付三急之类的突发状况。正是午饭时间，行政办公区大半空了。辛悦并无顾忌，话说得肆意，屏幕盖上的瞬间，露出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高玟。
辛悦“腾”地抬起身子，涨红了脸，迟迟叫道：“高总。”
雪莉显然已代入地有了认知，忍着笑，拿胳膊肘暗自撞着辛悦，“高总！吃饭没有！”
高玟有些无奈，年轻女孩子的心，她不理解。不知道她们脑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怪念头，她也没有兴趣了解。一摇头，“没有。雪莉叫一个吧，随便什么。2人份。”说着转过脸对身后还没出现的人说：“暂时和我一个办公室吧……”
辛悦的视线跟随过去，从拐角的杂志展架后走出一个人，一只手里提着包，另一只手里拿着几本书刊，“哦，我没关系的。我坐哪里都可以。”
辛悦只觉得“轰”的一声，燥烘烘的暖气直向上冲。那人一头过肩的内扣卷发，掖起秀发一侧耳畔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疼了辛悦的眼，辛悦都不敢看她了。
雪莉拿出小本本，“丁总有没有不能吃的？”
丁贤抱着手上的书刊，目光向辛悦瞥了一眼，“我不吃葱蒜。”
“喝的呢？”
丁贤说：“没什么忌口的。”
“好的，稍等十五分钟。水果是跟大众吃荔枝，还是选‘Sunday’家的惯例。”
高玟已经走进去了，头也不回道：“你看着配。”
丁贤经过前台，突然转过脸，“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辛悦不知道在问谁，雪莉抢道：“我喜欢吃芒果！”
辛悦极力将自己从不正常的状态拔离，这才慢慢地说：“草莓……”
“草莓吧。”丁贤说。她话落得随意，看上去似是不能决定随便一挑。
雪莉甜腻地应道：“好，没问题。”等丁贤走过去了才道：“你觉得她和高总谁好看？”
辛悦有些烦，她觉得不知让丁贤听了多少话，是否误解自己真的暗恋自己的上司——没好气说：“别说了，高总都误会了。我以后要被炒了，都怨你！”
“高总漂亮啊——学历好、背景好……我要是男人我也选她。”
高玟身高大约过了一米七二，齐耳的空气发式，偏好性冷淡式服饰。相较丁贤偏英伦贵族的打扮，衣着更显得中性帅气一些。
辛悦猜测这是丁贤在公司不得女性欢迎的原因之一——
暗自不敢宣扬地觉得在丁贤女性气质的埋藏下，有着极大的反差，这种反差远大于高玟给她的片面视觉刺激。
“丁总……不好吗？”
雪莉歪头夹着电话点着料理，趁着等候的间隙笑道：“你来得晚，不知道。她往年根本看不上这里。”
“怎么说？”辛悦不是个热衷八卦的人，按道理也不可能对丁贤有好感，她将其归类为好奇。
雪莉扯开了电话，半圈着手，在辛悦耳边咬耳朵，“哎哟，你不知道——有些人上位是辛辛苦苦，挨更抵夜，有些人上位是……”呵地一声笑，撇嘴拉回电话，“对，对。快点哦！别让我们BOSS等。”
话语里夹藏的意思让辛悦有种说不出的膈应，几乎是立刻失去了对丁贤莫名的好奇。
此后陆陆续续又东拼西凑地知道了丁贤的许多负面传闻，和公司一位隐形高管有关系、第三者，惯在背后使阴招……等等等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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