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起 ...
-
起
曾经是平安京时代都城的京都，如今已经很难看出当年的风貌。在那个过去的时代因为宵禁等种种原因，一般来说除了巡夜的武士外是不会有人在入夜后出来走动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当时的民众十分笃信阴阳术和百鬼夜行的因素，认为在夜晚离开最安全的家而遇到百鬼夜行的话，就会永远都回不来之类的，这样的故事也依然还留存在各种物语之中。但如今的京都即使是已接近凌晨的时刻，街道上也仍然有不少的行人。
这给某些人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一个在这种时间应该已经进入梦乡的便装少年正躲在漆黑的巷道里不甘心地看着几米外站牌下醉醺醺的中年人。
不过他的视线与其说是在看着那个中年人，倒不如说在看着中年人头顶上的某处。
对，那是在所谓的奇幻作品中经常被提到的所谓普通人类看不到的存在，可以被称为异性、妖怪、鬼魂或者怨灵的名副其实的怪物。
长得犹如猿猴一样的妖怪正蹲在中年人光秃秃的头顶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朝着少年吱吱叫着做鬼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对人造成危害的妖怪。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追上它了，麻烦快点收拾它吧。一无所获回去的话，又会被那个人哎呀哎呀的数落了吧。”
从巷道的黑暗中传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虽然是穿透力相当强的高昂声音，但就在不远处的中年人却完全没有听见，显而易见的，说出这句话的也是和那妖怪相似的存在。
“你说得倒轻松。”
少年用低得根本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我可不想明天或后天的晨报上出现‘京都少年热衷游戏过度，半夜三更街头COS阴阳师’这样的报导。”
“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过还是个半吊子的，还不怎么可靠的实习阴阳师而已。”
“那么，由你这个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十分伟大的小怪来抓住它不就好了吗？”
少年的声音陡地拔高，因此也引起了那个中年人的注意，不过好在对方是已经神智不太清醒的醉汉，因此只是朝这个巷道中张望了下便作罢了。
“哎呀哎呀”
巷道的水泥地面上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响，一只纯白色的魔怪堂而皇之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有着类似大猫或者小型犬一样的身躯，全身覆盖着似乎十分柔软的白毛，只有脖子的周围有一圈如同红色勾玉般的突起，仿佛是戴了圈红色的勾玉项链。长长的耳朵垂在身后，额头上有一枚红花般的图案，而魔怪那大大的眼睛，是犹如夕阳西下时晚霞般的颜色。
即使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少年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家的这只魔怪是远比那些所谓的高贵宠物还要美丽可爱得多的存在。
“这可是你的工作吧？就算是我抓住了它，那个人也会立刻就知道并且发来信函，一定也会说‘啊啦啊拉，明明爷爷我已经将所有的知识都交给昌浩了，最后居然还是要依赖别人来完成工作，你果然还只是半吊子啊’之类的话吧？”白色的魔怪一边甩着尾巴一边这样仰视着被称为昌浩的少年这样说道。
就算美丽可爱也一样不可原谅！昌浩脑袋中的一根弦就这样崩断了。
“啊啊，自己来就自己来，小怪既然一点忙都帮不上的话就不要整天像牛皮糖一样的跟着我！就算是上课的时候也完全无所谓的趴在我的课桌上，如果同学中的哪一位也拥有阴阳眼的才能不就糟糕了吗？”
因为认同魔怪所说的话而郁闷的昌浩只是这样随口说道，脚边的魔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拌嘴，它低下了娇小的头颅看来似乎有点消沉。
昌浩微微感到有点胸闷。
似乎是从认识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吧？虽然并不是故意责备它，说什么让它不要缠着自己，但是每次只要提到这个话题，魔怪看起来就会非常的消沉，仿佛整个娇小的身躯就要埋到地里一样。昌浩也好几次提醒过自己不要这样说，但很悲剧的是每次他被魔怪刺激地失去理性时都会很习惯的这么说出来。
“昌浩……”
魔怪低着头轻声唤道。
“什、什么？”
正在酝酿语言准备向魔怪道歉的昌浩慌张的问道，却听见对方用隐忍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再不追的话，你的任务就要跑了哦。”
那锐利爪子所指着的方向，那个头顶上趴着妖怪的中年人已经东摇西摆的爬上了末班车。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昌浩那少年特有的锐利声音在瞬间穿透了京都的天空。
※ ※ ※ ※ ※
公元794年，日本京都由长冈京迁移至平安京，但这名为平安京的京都却并没有为人们带来安宁，从众多的物语故事中就可以知道，对于京都的人们而言，妖怪与怨灵的出现是多么平常的现象。平安京就这样被妖异盘踞着，成为百鬼夜行之所。
而阴阳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平安京这个舞台上活跃着。
虽然明治维新后，新政府为了加强统治而彻底废除了阴阳道，但阴阳师们以安倍晴明的后代土御门家为首，暗地结成了“土御门神道同门会”，直到1952年后，才终于被新政府承认为合法宗教，就此长存至今。
昌浩，正是刚刚被土御门神道同门会承认的实习阴阳师。而他的爷爷正是土御门神道同门会的前任会长，与平安京时代鼎鼎大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同名的强大阴阳师。
按照佛教的轮回之说，昌浩曾经十分怀疑自己的狸猫爷爷就是那个传说中比妖怪还要像妖怪的大阴阳师的转世。而自己前辈子十有八九也一直都在其“压迫”下生活着。但是这样一想的话就会觉得人生了无希望，因此昌浩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获得实习阴阳师资格的时候正好是昌浩升上中学的春假，抱着“既然已经成为阴阳师了也应该去参拜下那个和狸猫爷爷同名同姓的大阴阳师”这样的想法，昌浩去参观了安倍晴明旧邸。
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这只白色的魔怪。
明明娇小又可爱却非要说自己是已经存活了很久的非常了不起的妖怪，对昌浩死缠烂打只要是在眼睛可触及范围内一定可以看到的这只白色小魔怪却怎么也不愿意对昌浩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些生气的昌浩，就以“既然是魔怪就叫小怪好了，真是亲切又可爱还和你很衬。”这句话结束了对魔怪名字的探讨。
※ ※ ※ ※ ※
这么一回想的话，当时听到那句话的小怪，是不是有一瞬间僵住了呢？
因为梦见了几个月前与魔怪初遇的情景，昌浩比往常还要更早一些醒了过来。因为已经进入夏季的关系，屋外的知了叫声分外嘹亮。
昌浩侧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个平时总是充当闹钟存在的魔怪还蜷在自己的枕头旁呼呼大睡。
其实这个样子还是蛮可爱的嘛。
昌浩伸手摸了摸魔怪的头，对方似乎受了惊一样跳了起来，瑰红的眼瞳茫然四顾，一直到发现那是昌浩的手后才冷静了下来，却又像平时一样唠叨了起来。
听着魔怪用可爱的腔调说出“啊啊，现在的孩子还真是没有道德心啊，别人陪他跑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了个觉居然还要一大早被吵醒”这样的话，昌浩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下次也努力比小怪早醒过来好了。
昌浩这样想。
站在饭厅的推拉门前，昌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伸手拉开了门——
“昌浩，早安！”
正往桌子上放餐具的小女孩一听到拉门声就欢呼着将碗碟都扔了，直朝昌浩扑了过来，而她身旁的小男孩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叹着气敏捷地将正在做高空落体运动的碗碟全部接住。
如果不是玄武的话，我们家单单是为了应付餐具的破损费应该就足够让父亲头疼不已了吧？
微微后退了一步以抵御太阴扑过来的力道，昌浩思考着要怎么和太阴说不要再把餐具乱丢了，但一想到太阴那难以改变的活跃个性，也只能从把家里的餐具都换成塑料制品这条路线了。不过阴阳师是向来尊重自然的职业，要几乎全家都是阴阳师的这个家庭接受塑料制品难度也实在太高了，就算太阴真的将家里的餐具都摔碎了，恐怕到时候母亲买回来的餐具也依然都是瓷器……
越想越远的昌浩在看到自己的狸猫爷爷以及他背后浩浩荡荡的那群“人”以后，终于还是没忍住抚额的冲动。
由从小和昌浩一起长大的同学们来理解的话，安倍家是个即使在古代的日本也令人目瞪口呆的大家庭，从爷爷到孙子一家住了二十几个人，真是令人感叹不已。但从昌浩的角度来看，不算已经不住在家里的大伯一家和成年后搬出去的大哥和二哥，目前的安倍家也不过只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昌浩自己五个人而已。
被外人看做是安倍家族亲的这些人，事实上是因为认同了晴明的品格与实力，甘愿以神明之身服侍于晴明身边的十二神将，也就是阴阳家常说的式神。不过从小就在他们围绕下长大的昌浩，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全部的神将，据说作为十二神将统领的天空除非世界末日到了否则绝不离开异界，而另一位神将腾蛇则只是通过式盘所知道的存在，即使询问神将们，他们也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岔开话题。在昌浩看来，这位神将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向对人体贴的他也就不再询问关于神将腾蛇的事情。
“昌浩啊。”
看来只是个慈祥老爷爷的晴明在主位上坐下，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一看到爷爷这熟悉的表情和开场白，昌浩觉得自己的胃有些许痉挛，站在晴明背后的神将们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当然，他们什么也没说。
果然，晴明立刻就露出了伤心欲绝的表情，接着说道：“明明只是一只小小的猿鬼，你却追了三条街都没有降服它……”
三条街又不长，而且现在又不像以前是那么平坦的大道可以一条路追到底。昌浩默默腹诽。
“而且还让它袭击了人类……”
它只是停在那个人的头上导致那个人会头疼几天而已。
“最后还差点追丢了……”
最后不是有追上那辆巴士，而且正好碰上来接我的太阴被她给扇晕了吗？
“如果不是有太阴的话这个任务就会失败了吧？爷爷真是伤心啊，明明从昌浩小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知识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你，结果昌浩依然还是个半吊子啊。”
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没什么不可以忍的反正早就已经习惯了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啪叽”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昌浩理智崩断的声音。
爷爷大人完全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摇着扇子“哦呵呵呵”笑着去后院陪自己夫人了，留下神将们为挽救家里的财政危机不懈努力……
这基本上就是安倍家每天必定要上演的戏码。
魔怪叼住一个朝自己飞过来的盘子，轻捷的跳上桌子放下。
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同样是十三岁的昌浩，现在的他白天必须去学校当一个好学生，到了夜幕降临时才开始履行作为阴阳师的职责。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会变的吧？
总有一天，昌浩会像约定好的一样，再次呼唤自己的名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