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窈窕》故宅珞珞

22、第二十二章：醉螃蟹

　　东方律看起来病的不轻。

　　星疏月夜凉，永寿宫灯火半暗，寝殿一-夜未熄灯。

　　东方蓁守在小东方律床前，眼睛都不敢挪开。

　　东方律高烧久久不退，摸起来滚烫吓人。可东方蓁摸到手脚，却发现律儿温度正常，连小屁-股都是温温的，一点不烫。

　　到了后半夜，东方蓁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但东方蓁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让三个宫女打冰水，覆冷帕子。

　　直到快黎明的时候，东方律悠悠转醒，小手揉着眼睛问东方蓁：“姐姐？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东方蓁按着他肩膀，小声道：“快躺下，姐姐会一直在这里。”

　　小东方律眨眨眼，动作像极了东方蓁平日撒娇。听见有人来了，他立即乖乖躺好，还聪明的皱起眉头，抓着东方蓁的手，奶声奶气的说：“姐姐，我难受……”小尾音还带着哭腔。

　　莺歌的心都快被小皇子叫碎了。

　　只可惜现在不能请巫医，也不能看诊问药。否则宛妃就是把四皇子接回去，也不会让三公主请大夫的。

　　东方蓁只好亲了亲小律的手背，叹气道：“你们先出去吧。天快亮了，你们也倒一倒。这里有我呢。”

　　“是……”三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熄灭了外面半盏灯，各自睡下了。

　　殿内一昏暗，小东方律立即怕的浑身颤抖。紧紧抓着东方蓁的手。

　　东方蓁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他的小身子。闷声笑道：“你这小家伙，真不愧是我弟弟。怎么样样毛病都学了我。积食、怕黑，醉螃蟹……”

　　只有姐弟二人的小小床帐内，狭小温暖。

　　小东方律身上除了奶香味，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

　　东方蓁丝毫不嫌弃，只觉得停泊的船终于靠岸了。

　　东方蓁亲着他的脑门，响亮道：“律儿，你以后跟姐姐住。”

　　小东方律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吗？”

　　这句话问的东方蓁恍神。

　　那一刻，东方蓁似乎看见时空那头的自己。站在深秋的建章宫回廊，小心翼翼的仰着脸问太子，“真的吗？”

　　那时的太子还很年幼，他缓慢而郑重的握住东方蓁的手，慢慢地说：“真的，以后不会有人在欺负你了。”

　　小东方律的眼睛渴望而担心。

　　东方蓁慢慢地道：“真的，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时空尽头，那个少年不到十三岁的年纪，他腰杆孤瘦系着九龙配玉，异常挺拔漂亮。是个非常好看的哥哥，尊贵又沉默。

　　那时小东方蓁还看不懂他的隐忍。

　　刚开始一两年，太子虽然养蓁蓁，却并不和她说话。后来大概是养熟了，才开始慢慢同她讲上两句。却也只是他讲，并不听她说。

　　后来太子养了猫咪五福，又和她不说话了。

　　东方蓁抱着小东方律，想起幼时太子捏着书卷，靠在她床头。慢腾腾的讲经史讲成故事。

　　建章宫上下都叫猫咪五福大人。他们叫它五福大人的样子和叫三公主没什么两样。——都是太子喜欢的。

　　太子那时候还是不爱理东方蓁，却又很同情她。

　　直到有一次，小东方蓁吃了顿螃蟹，醉的两颊通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嗨的爬上了建章宫的红柱，要上屋顶。谁也拦不住。

　　太子把她抱下来，一字一句的问：“东方蓁，你要气死孤是不是？”

　　太子一步一步走回大殿，啪把她扔在榻上，吩咐人去叫医官。

　　东方蓁记得很清楚，太子那时说：“东方蓁你想死，四年前怎么不早去死。”

　　“四年了，我就是养个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了。你凭什么糟蹋自己。现在你不配！你的命是孤捡回来的。是不是孤一眼不盯着你。你就要上房揭瓦？”

　　东方蓁不记得那时她说了什么。后来太子就变了，他开始和她说话，把她当妹妹。

　　从那知道，东方蓁也知道了。原来她的体质和旁人是不一样的。别人吃了没事的螃蟹，她会醉。

　　第二年，东宫翻修建成。太子搬进东宫，跪求夏主要把她接进东宫。

　　夏主当场拒绝，说：“成年皇子养着个公主，像什么回事。你马上就要及冠了，寡人安排你进六部，莫让寡人失望才对。”

　　太子从建章宫搬走的那天，东方蓁高烧不退。

　　东方衍守在东方蓁的床前。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一份旧卷，慢慢的讲完最后一个故事，然后合上书。放在东方蓁枕边。

　　小东方蓁潮红的脸，看起来病恹恹的。

　　东方衍摸着东方蓁手心说：“蓁蓁，以后不要吃螃蟹了。”

　　小东方蓁心虚的盖住眼睛，用被子隔开他的目光。

　　太子握住东方蓁温度正常的手，慢慢的说：“蓁蓁，无论孤去哪了。你都是孤的妹妹。我，东方衍，会照顾你一辈子。”

　　他的手掌变的好大，宽厚的抚开她覆额的细发，笑着说：“蓁蓁乖。以前孤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孤知道了，你只是个小孩子。”

　　“稚子无辜，哀哀其怜。搬进东宫，孤今后就是夏王宫的另一半天，你会过的更好的。”

　　此时此刻，时光重叠。怀里的东方律，也亲着东方蓁，向她许诺：“姐姐，我长的很快的。你别怕，等我长大了。我就有能力保护你们了。”他笑的满脸纯真满足。

　　东方律说的东方蓁心里一怔。

　　东方衍又坚定的道：“我会像一颗树一样长大，又结实又高大。把你和母妃都藏在树冠下。刮风下雨打雷，我都给你们挡着。”

　　东方蓁笑了笑，没把他的孩子话当真。亲亲他额头道：“律儿乖。你只是个小孩子，不用想这些。搬进永寿宫，姐姐就是你的天。姐姐不会刮风也不会下雨打雷。你会过的更好的。”

　　天慢慢亮了，小东方律胃里的积食慢慢的消了，脸上的潮红也慢慢褪了。

　　小东方律有点生气，眉眼倔强动怒。他坚持道：“……阿姐上次给我说，伞不结实，不能遮风挡雨。我问了宫人，宫人说树都很结实，被雷劈了也不倒，还保护了房子。”

　　“姐姐，我不会永远只是让你照顾的小树的。我知道太子在欺负你，我长大我会顶替……”

　　“嘘。”东方蓁捂住他的嘴，“律儿，太子没有欺负我。”

　　小东方律抿了抿嘴唇，他童真的眸子清澈而真挚。“姐姐，我不说。我会记在心里。”他抱着东方蓁脖子道：“姐姐，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袁德淼你不用帮我杀了，你不要沾手。”

　　“我长大了，会自己做。”

　　东方蓁听的心里一惊，他不过在建章宫呆了半日，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听听，这些血腥的话是个小孩子说的吗。

　　东方律看见姐姐的眼神笑了，他年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属于孩子的坚毅。他道：“姐姐。你放心，宛妃娘娘没教我什么。她根本没有理我，只是养我一日三餐而已。……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不会永远是小树的。”

　　“律儿，你长大后不能变成这个样子。”

　　东方蓁紧张的掐住律儿胳膊，逼迫他道：“你是个孩子，就算有一天长大了。也不能变成这样。袁德淼，我来杀……”

　　话未说完，小东方律按住姐姐的手，孩子气地道：“姐姐，你要动手杀人。我就砍了你的手，然后一辈子让人喂你饭吃。”

　　东方蓁心里一惊。

　　她看着眼前的小律，仿佛看见一个刚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小阎王。

　　小东方律抱了抱她道：“姐姐你不要害怕。我是胡说的。我只是不想你做这些事。律儿只想让你做夏王宫的公主……姐姐说得对，话要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我又错了。”

　　小东方律一改刚才的模样，亲了亲东方蓁的手指。开心的道：“姐姐的手要留着跳舞。我想看姐姐跳舞。”

　　东方蓁心里还是有些余惊。她按奈着心中忐忑不安，低声问东方律：“律儿，你听不听姐姐的话？”

　　东方律肃然道：“我永远听姐姐和娘亲的话！”怕东方蓁不信，他又补充道：“……不然就让我身上的疮永远不能好。”

　　东方蓁稍微欣慰的闭了闭眼睛，她道：“那就好。听姐姐的话，就要做个乖小孩。”

　　过了会儿，小东方律道：“恩，我会做姐姐身边的乖孩子。”他仰着头，补充道：“不让姐姐伤心。”

　　“好。乖，睡会儿吧。”

　　东方蓁给弟弟掖好被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忘了问你。谁给你吃的螃蟹？”

　　律儿根本不是发热。

　　不过是跟她幼时一个体质，醉螃蟹。吃了螃蟹便脸上涨红，眼睛明亮，面皮滚烫发热。

　　不过其他反应没有，只是胡闹一点，睡一觉起来就好。

　　东方蓁隐隐能猜到是谁。

　　夏天能吃的螃蟹可不好得，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年幼照顾过她的，太子。

　　敢冒险赌一把律儿和她体质一样的。也只有太子。

　　小东方律震惊的看着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吃了螃蟹？”

　　东方蓁笑了笑，继续问：“谁给你的？”

　　小东方律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认识，是个太监。”

　　东方蓁不奇怪。

　　果然是东宫太子，太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宛妃娘娘怀了身孕，一不愿意被过病气，二不愿意承担没有照顾好小皇子的责任。

　　——哪怕四皇子身世存疑，但夏主把他放出来，就是姑且还当皇子的。

　　没照顾好夏王宫的皇子，那是要跪祠堂的。怀孕的宛妃怎么受的住。

　　相比较之下，做个人情。赶紧把东方律送走，交到东方蓁手上生死自灭。就和宛妃没有关系了。

　　皇兄，又帮了她一次。

　　……还在她惹他生气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