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龚九青

1、第 1 章

　　奈何

　　在十五楼的办公室里依窗而立，看盛世繁华，看灯火阑珊，已经成了铃的深爱！每晚每晚，当属下都已经散去，铃总是停留。或咖啡，或奶茶，闻着香已足够，那时铃的眼总是迷朦，偶尔还有晶光闪烁！

　　发呆，看着闪烁的霓虹灯，记忆纷飞，碎裂的过往如一片片雪花，乍一看，洁白的仿若透着圣洁的光辉，细看之下，却能找到淡淡的血迹，妖冶的美，蛊惑着迷失的人的心！电话却在铃魂游之际响起，游鸿明的“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就那样直直的，突然的唱响，在静寂的办公室显得特别刺耳。蹙眉，铃缓缓的走向办公桌上静静躺着的手机，裙裾飘飞，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出风姿万千。优雅的拿起电话，显示屏上的号码让她微微错愕，接了，不说话，只把电话放到耳边，静静的听，“小铃，今年过年我要和员工团年，你回你妈那过吧，不必等我”接下来，那个名义上的丈夫，那个生活中和事业中，她所依凭的男人，还说了些什么话，铃都没听清楚。不听铃也其实也知道，无外乎是业务繁忙，国外不比家里，他们又不过中国年，他作为老板，理应和大家共同进退。她这个知理又有学识的妻子，应该谅解，毕竟是为两人共同的事业。木然的走到窗边，拿起那杯已经冷却的咖啡，猛的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一直达到心底！不加糖的咖啡，依然抵不过那些旧日伤痛，依然掩盖不了满腹苦水。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一瞬即逝的风景，司机放着陈亦讯的“十年”，铃的心，就被那歌声直直的带到了十年前。

　　“虾米，你说要是人死了以后，会不会有轮回呢？”两个身影静静的躺在湖边草坪上，白衣女孩突然转过头，问道。“呵呵，你认为呢，小丫头，不要一天静是胡思乱想。”男孩仰面看天，很蓝，没有一片云，很想一面镜子！“叫你不要叫我小丫头了，说的你好象很老似的！”女孩松出一只枕在头下的手，轻轻的敲男孩的头。“我是相信的，因为我要在下个轮回再遇见你！”男孩闻言错愕，偏过头去，正好看到女孩的眼睛，那美丽明亮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灼热的星光。伸手揽过女孩，怜惜的替她理顺额边的碎发，“铃子……”铃期待的看向男孩,固执的盯着他的眼,仿佛能直直的盯到他的心里,时间在两人的对望中悄然过去,.终于,铃失望的垂下眼帘,起身,像逃般的跑开去,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男孩依旧不动,可是眼中,痛苦的神色却是再怎么掩盖也那么真实的存在.他依旧仰着头,蔚蓝的天空却已经不再映进他的眼中.当你想要哭泣的时候,就抬着头,那样别人就不会看见你眼中的泪!他细嚼着这句话,这句铃对他说的话.

　　铃的父母已经不止一次的找到她,让他们分开. “你不过是从农村出来的,名校毕业又怎么样,将来还不是给人家打工!” “我们家铃铃从小都没吃过苦,你怎么能把她带到你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回来都黑了一大截!” 他无法忘记铃的母亲看他时眼里的鄙夷,更无法忘记铃的母亲说话时那旁若无人，女皇般的气势.那让他感觉他所做的,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仿佛是在引诱少女犯罪似的.每次去铃的家,他怕,可是铃的如花笑颜,每每又让他无发拒绝!在那装饰豪华的房间里,在铃爸铃妈的笑容下,他总能看见一把刀,一条河.

　　车外的风景依然不断退后,铃却从玻璃窗上看到了那不变的风景,那些她想忘而无法忘的过往!点燃手中的香烟,看着吞吐出的烟圈,慢慢的,慢慢的,淡了下去. 就如同那段美好的感情，只因为面上的矜持，虚伪廉价的的骄傲，内心的脆弱，在一场华美无硝烟的战役中，悄然而绝望的死去.

　　那场雨很大,雨中的两人却好似浑然不觉.雨从铃的额上划过,再经过铃的眉,铃的眼.铃满脸是水,却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看着虾米,他的头发帖在脸上,却固执的拉着她的手,固执的看着她,要要一个答案.

　　铃的父亲,在一次投资中血本无归,他多年来一直深深信任的秘书又落井下石的卷跑了公司的周转资金.铃看着那些在她家指手画脚的人,看着那些以前宠爱的叫她小铃铃的叔叔阿姨,此刻却一个个的,把他们撵出家.站在熟悉的家门前,一家人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在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里,一家三口挤在一起,连空气中流动着的,都是悲痛沉重的气息!铃一会望望颓然坐着的父亲,一会望望一下子憔悴衰老的母亲,茫然而不知所措!门铃却在那时响起,门开,是虾米阳光的笑脸. “铃,我在郊区租了一套房子,搬到我那去吧!这怎么挤的下?”虾米心疼的看着铃说.铃的父母却在看到来人后羞惭的低下头,在虾米热切的招呼声中越发羞赧. “伯父伯母,以后我会好好的照顾你们的!”虾米的眼睛坦荡荡,铃的父母却依然从那温暖的笑意中看出讽刺!铃选择留下,父母如今心情沮丧,铃又怎么忍心离他们而去.特别是父亲,自出事后就再也未说过一句话,实在让人担心,铃寸步都不敢离开.却没想,父亲趁着疲惫不堪的铃小憩的刹那,开门溜出,毫不留恋的投身向滚滚的江水!那瞬间,铃的世界天崩地裂,铃的天空惨淡无光.那个英俊潇洒的父亲,那个在书香世家长大的温文尔雅的父亲,面对失败,竟是选择了一种如此决绝的方式来结束!却没想过,丢下从小受万千宠爱的铃,和深爱的妻,她们,又该怎么样来面对!铃无论走到哪,总有人指指点点的说, “看,那就是前两天投江那人的女儿,以前是公主,现在可是灰姑娘!” “肯定是前世造的孽啊,所以今生要补偿了!”言语无情的钻进铃的耳朵,无情的刻在铃的心上!

　　凯却在那时从国外归来,他一手办起铃父的后事,用自己不宽的肩膀替铃挡住了寒风细雨,还了铃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安宁!凯是玲幼时的梦想，是玲童年的依赖。两家早在20年前就毗邻而居，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因为凯全家出国，而断掉联系，玲还为此黯然神伤了无数的日子，直到虾米的出现！虾米的幽默风趣让玲的笑脸重现，而他的那仿若遗世独立的卓然更让玲为之陶醉！
　　终于知道了父母和虾米之间的过节,铃开始觉得,虾米对自己的痴恋,对自己比以往更甚的关心,怎么看都有种施舍和炫耀的成分.以前的富足虽然不再,可是骄傲却依然,铃无法容忍.
　　雨越下越大,虾米却依然死死的拉着铃的手,眼睛里有愤怒和绝望,还有一些铃说不清,看不明的东西!铃的头脑里闪烁的,却是那些美好的片段.他轻柔的牵她的手,手厚实而温暖,特别是冬天,铃总是喜欢将双手放入虾米的掌中.她喜欢每次坐在食堂里,看他跑东跑西的身影,只为了满足铃刁钻的胃。他能容忍她的刁钻古怪,能容忍她的刁蛮任性,学校里,每一寸泥土,都有他们欢笑的痕迹………铃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胜过雨水,狠狠的挣脱那只牵着他的手,铃飞奔着离去.虾米看着那个狠决的背影,无力的瘫倒在地。
　　一周后，虾米在玲的个人博客里，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
　　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却在相逢的一刹那，心如潮涌，不能自已！世间的结局真正是无法预料，我捉不住想要的东西，两两情伤！只能在漆黑的夜里静静的舔伤口，泪悄然划下，流进嘴里，咸咸的，带着岁月的苦涩！也许真的对你有过动心，可相比你而言，我更在乎的是自己那颗平乏而脆弱的心！我怕伤害，怕无法预知的未来！所以，原谅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更爱自己

　　电脑旁边,还放着今日的报纸.上面头条,赫然竟是铃和凯的结婚消息，还附有铃和凯的结婚照片，上面的铃，笑颜如花。那晚，虾米醉了,那年,虾米的心死了!
　　几年后,凯在一次深山探险中不幸身亡.铃沉浸在深深的伤心之中，对于凯，她感到内疚。他在出国前就曾承诺，一定会回来找她，可是，她没有相信，日日的思念耗尽了她薄弱的爱，她爱上了那个在她孤独寂寞的时候给她带来和洵春风的男子！等到爱情已经变的千疮百孔的时候，依然是凯，张开双臂，替她修补已经受伤的心。铃明白，她对凯早已经没有了爱情，在遇到虾米的那刻，她已经沉沦。凯不过是她视同兄长的男人，是她逃避现实遮风避雨的港湾，她已经习惯他的保护，却无法把心放在他的身上。
　　铃开始经常接到了已功成名就的虾米的电话.他像以前一样，关心着她，排解着她的伤心。铃开始想，也许当初，是自己太过骄傲。她想起了，凯临死时的嘱咐，那样的期盼的目光，他说，“铃，你一定要幸福啊！”当虾米跪在了铃的面前,深情款款的求婚.看着此生中唯一深爱的男人,铃无法抗拒!婚后,两人的事业合在一起,事业蒸蒸日上.虾米却明显的变了,依旧笑,温暖却到不了铃的心底,依旧关心铃,却在关心的同时,让铃感到疏远!她在房间里再也找不到凯的照片,他甚至不再让她回以前和凯婚后一直居住的房子.却已经不再是爱,照虾米的话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身上还残存着其他男人的影子,仅此而已!
　　这场婚姻,不过是他报复铃的手段!他的心死了,一直寂寞,所以,他要铃和他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心死!
　　车在一幢漂亮的小洋房前停下.铃走进房子,走进没有温暖,只会让她感到冰冷的家.家中装饰豪华,却那么的空荡荡.回到房间,静静的躺在床上,铃想起昨天收拾以前的东西时发现的虾米的日记,最后一篇写到,”我相信有轮回,只要轮回里有你。”那篇日记的时间正好是他们分手的前一天,在那以后,虾米好象再也没写过日记,再也没碰过那个日记本,因为它被放在了虾米父母的遗物当中.
　　想着没有他在的新年,铃笑了。她如他一般寂寞,一个轮回之后,他们真正成了同一类人,却不是他们当初想要成为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