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越飞雪》落落五千

15、今朝醉

　　死从来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选择如何去死。
　　遥飞雪从结界中拿出长安古意。
　　剑鞘在他的体内止不住地颤抖，要冲破他体内的封印，与剑身合二为一。
　　遥飞雪不是修行得道的人，他才十五岁，放在寻常人家，还是读书的年龄，他却背上了百十口人的血海深仇和——仇无解的遗憾。
　　只需要把剑插入心脏，剑鞘的封印就可以破除。
　　但是——将剑插入心脏，自己存活的时间也就不多了，必须趁着这短暂的一点点有口气的时间，将剑销毁。
　　遥飞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狠心，忍住剧痛将剑插入心脏。
　　头脑一瞬间放空，随之而来的是撕裂灵魂的疼痛，心脏中流出的血包裹住剑身，缓慢地攀爬成了剑鞘。
　　空洞在心脏的中央形成，被长安古意填满。
　　身体似乎已经与意识分离，遥飞雪怀恋地看了天空一眼，用最后的力气催动咒法，将整支长安古意封印在自己的躯体里。
　　妖气在身体里爆发开来，在封印的一霎那，遥飞雪浑身的骨骼脉络就被冲散，四肢粉碎，经脉俱损。
　　现在，他连自杀的力气也没有。
　　是我，高估自己了吗？
　　他满头大汗地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林里，耳听着四周的蝉鸣，动弹不得。
　　鲜血从体内流出，混合着浓厚的妖气，将周遭一切的生机摧毁。
　　这大概叫自不量力，遥飞雪想，自以为是能将长安古意摧毁，结果——
　　全身的骨骼被妖气冲成粉碎，碎骨会随着妖气重组，将一个人组成一只狐妖。
　　江湖中的世家，向来看不起妖物，没想到自己家世代珍藏就是一把妖剑，没想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是一只妖，没想到自己最后会被重组肌骨成为一只狐妖。
　　他才十五岁，骨骼经脉重组的剧痛让经历了这么多少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好想死，好痛，忍不了了。
　　高悬于空的太阳过于刺目，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好似一把利刃，在剜割他的肉。
　　想要死，却无能为力。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
　　遥飞雪闭上眼，渴求着有人的拯救。
　　脑子里混乱一片，听不见来人的脚步声。
　　“看我捡到了什么宝？”
　　遥飞雪的视线已经迷糊，看不清眼前的人。
　　“遥飞雪啊。”
　　听不清，看不清。
　　只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遥飞雪不求人，他有他的自尊。
　　身体高于他的意识，发出来求救的指令，“求你，杀了我。”
　　“说什么胡话呢？”男子温柔地笑着，“杀了你，长安古意我可就真的拿不着了。”
　　他在说什么？遥飞雪没有听清。
　　身体的痛觉压制住了思想，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男子将浑身烂如软泥的遥飞雪扛在肩上，消失在了树林里。

　　宁尘歌正在那里生闷气，远远就见析越离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愣笑一声，“你又想窥测什么？”
　　析越离摇了摇头，“没，跟你讲一句，遥飞雪自杀了。”
　　他的表情太过于自然，好像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宁尘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惊觉，，“你为什么早不跟我讲？”
　　“还未发生的事情，吾无法说出口。”
　　宁尘歌才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遥飞雪与他说话的神情。
　　他看向析越离，“你再说一遍！”
　　“还未发生的事情，吾无法说出口。”
　　宁尘歌心中一惊，“难道？难道？”
　　后悔，自责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见到宁尘歌的表情，析越离觉得有一丝捉弄成功的快感。
　　“吾又没说他成功了。”
　　“他没死？”宁尘歌焦急地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析越离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神通广大能知晓天机吗？”
　　析越离有些不耐烦地摆手，说到，“你见过算命的知道世上每一人的生世吗？”
　　宁尘歌有些气恼，“你装神弄鬼也不装个完全，让我都想怀疑你。”
　　“随你怀疑，但现在的吾，只能知道遥飞雪尚且还在世上活着，他的下落吾并不知晓。”
　　“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大小的烦心事纠结在一块儿，宁尘歌的头几乎是要炸裂。
　　析越离善意地拍了拍宁尘歌的肩膀，安慰他说道，“反正也是要出门找医生的，不如顺便将那少年寻着。”
　　宁尘歌甩开了他的手，一两分探究的目光盯着析越离，“你知道他要自杀，为何不阻止？”
　　析越离吸了一口烟，长叹道，“每个人在世上都有注定的命运，吾又非造物主，一两句话的提醒已是吾可以尽得最大力了。”
　　无力感在心中顿生，自己重视的人一个也保护不了吗？
　　“我要去找他。”宁尘歌坚定地说道，“他就算是死，命也得是我的。”
　　析越离将烟管插在腰带上，装模作样地鼓了两下掌，赞叹道，“霸气。”
　　“你跟我一起。”
　　析越离没有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可以，但是得带上这只鸟。”
　　析越离拍了一下手，一只翠鸟从天而降。
　　“楼主。”
　　瑛霜化成了原型，落在了析越离的肩上。
　　“为何要带她？”
　　析越离一歪头，笑着说道，“帮我剥瓜子。”
　　“我觉得那只鹦鹉比较适合剥瓜子。”
　　“不行！”析越离摇头说道，“看过他呕吐的画面，吾就无心情去吃瓜子。”
　　“随便你吧。”

　　风月楼又关门了，这也不是一件新鲜事儿。
　　江湖的人都知道，风月楼的开关全随老板心情。
　　不知道这次等开门又要有多久，总而言之想要去跟他们做生意的，还是尽早排队吧。
　　析越离通常是不太出门的，这次出门用他的话来讲，也算是“不可泄露”的天机之一，是老天要安排他出门的。
　　但看着沉迷于酒色之中的那只花孔雀，宁尘歌有些怀疑他说的话。
　　“你算是解放了天性吗？”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不来一杯吗？”析越离微笑着，举着酒杯，问向析越离。
　　“你到底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喝酒的？”
　　“别在意这种小事情，”析越离起身，一个趔趄，宁尘歌一步上前，将即将摔倒的析越离拦住。
　　酒杯里的酒撒了一半，浸湿了宁尘歌胸口的位置。
　　析越离抬头，眼神迷离地问道，“喝吗？”
　　宁尘歌只能无奈的点头，“喝还不行吗？”说完，他拿起析越离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
　　析越离的眼神恢复清明，嘴里喃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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