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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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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弹琴弹得入魔了,我居然在梦里见到了钟芩,看到了她临终前的一幕。
她举起一个小瓷瓶,平静地把里面的汤水喝下。
随后又平静地往房梁上挂了条白绫,平静地自缢了。
我在一旁看着,想要救她,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醒来的时候,我往房梁上看了一眼,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
这只是个梦,但我却信它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穿越来的那天,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一片白色,那应该就是钟芩自缢的白绫。
我已没了睡意,开始猜测钟芩究竟为何这样做。
她服了毒,还要自缢。她对这世界究竟是有多失望,才会生怕自己死不了。
她那样平静地去做那些举动,没有流泪,甚至没有叹息,难道这世间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了吗?
我抹了一把脸,把流了一脸的泪水擦干净,然后做了个决定,我要查清楚钟芩为何而死,我要为她报仇!
现在,我有三个任务了。第一,保住性命;第二,为钟芩报仇;第三,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我两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把采薇吓了一跳,忙去请了大夫。
偏巧王爷今日下朝早,听说我不舒服,便来看我。
我也不知道要编什么借口,只含混地说眼睛疼。
大夫给我把脉的时候,我努力睁大眼睛瞪着他,好在他也识相,只说兴许是天气变化引起的,胡乱开了副药给我。
王爷听大夫说我没什么事,便也不多问,出去后还帮我把穆先生给打发走了。
兴许是昨晚哭得太厉害了,眼睛消肿消得很慢,到用晚膳的时候还未全消下去。
王爷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我,我更心虚了。
“是昨晚做噩梦了吗?”他突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便点头了。
“以后还是安排个人在房中守着你睡吧。”他道。
我忙拒绝道:“不必了,不过是做了个噩梦,没什么大事。”
有人在我房里我是断然睡不着的。
他也不再说什么,只点头道:“依着你,但若真有什么,不要逞强。”
我有些鼻酸,倏然感动起来。
我从前的二十二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要逞强,他们总是说你可以,他们总是说千难万险也要克服,他们总是说人生都是要努力的。
我感觉自己眉骨周边微微发酸。
我不知道他从前是否也是这样对待钟芩的,如果钟芩能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和感动,或许不会死得那样决绝。
想到钟芩,我不争气地流眼泪了,我把头埋得更深,却还是让王爷看到了。
“怎么了?”他神色担忧。
我皱着眉头,流着眼泪,红着眼睛,答道:“眼睛疼,怕是该吃药了。”
我的表情那么丑,我说的话那么假,他居然没有笑,也不质疑我,而是让采薇去把我的药取过来。
我吸了吸鼻子,吃了口菜,一张口发现连牙关都是酸的。我叹了声气,勉强道:“现在又不疼了。”
他望向我,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心疼钟芩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要是钟芩还活着,我也不会在这儿,也不用战战兢兢地过别人的日子。
采薇拿了药来,我把药喝完了,情绪还是不对,只好低着头沉默坐着。
王爷陪我坐了些时候,又说了几句宽慰我的话,才走了。
其实他对钟芩真的很好,不会是他把钟芩给逼死的吧?
眼睛消肿之后,穆先生又来了,我便又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学曲子。学得更慢了,但是穆先生也不说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这一日上午,小丫鬟来报,说是有个乐师求见。
我自然当是穆先生过来教我弹琴,便随口问了一句:“穆先生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采薇在一旁搭话道:“穆先生昨日说了今日不来的。”
那会是谁?
“那乐师说他姓周。”小丫鬟又道。
我不知道是谁,乐师我只认得一个,就是穆先生。
采薇却突然慌了神,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问道:“是不是眼睛大大的,说话格外慢的那一个?”
小丫鬟思索片刻,答道:“应该是的。”
“让他在前厅等着!”采薇皱着眉,神情怪异。
小丫鬟答了声“是”便出去了。
我顿觉不妙,看采薇的眼神,是认得这个周乐师的,并且得知是他来有些慌张。
钟芩……不会和这个乐师也有什么情感纠葛吧?
钟芩怎么能这样呢?
就算她嫁给王爷是不情愿的,但她的“姘头”也太多了吧?
房梁上有一个。
皇宫里头有一个。
前厅还有一个在等着。
我仿佛看见了宁王头上的绿光,宁王府有一片青青草原啊。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钟芩实在是死得太过轻松而又体面了。
我开始同情王爷了。
采薇催了我好几声,我才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间,在进前厅之前,采薇语重心长地交待了我一句“小姐,千万不能答应他”。
我来不及问她,便看到了姓周的乐师。
倒是长得眉清目秀。
钟芩的眼光是真的没话说,从元青到眼前这个乐师,虽长相不是同一种风格,却都是极为好看的。
我坐下,那乐师行礼后道:“草民有些事想请教王妃。”
我点头:“你说吧。”
乐师为难地看我一眼,又用余光瞥向站在一旁的采薇和丫鬟们。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不想照做。
这怎么行?孤男寡女的,又有那么多人见我进来了,以后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我还怎么做人?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我怕是小命不保。
“此事不便让其他人知晓。”周乐师道。
我挑了挑眉,冷笑道:“她们都是来服侍我的,也不便下去,你若是不愿讲那就请便罢。”
周乐师忙道:“王妃误会了,并非草民不愿讲,只是此事……”
我懒得听他啰嗦,便让采薇去取纸和笔来。
周乐师见了纸和笔,有些无奈,却还是提笔开始写了,不过写字哪有说话快,我看站在一旁的小丫鬟都等得要打瞌睡了,他还没写好。
我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得妥协道:“罢了罢了,你还是直接同我讲吧。”
我朝采薇递了个眼色,采薇便领着一众小丫鬟出去了,关门的时候,采薇望着我,一边摇头,一边做口型,说的是“不要答应他”。
周乐师大约是也写得差不多了,见我又肯单独和他说话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再写下去,提着笔有些无措。
“好了,你要说什么便说吧。”我望向他道。
他又朝我行了个礼,“草民是想问问王妃,此前答应草民的事情如今如何了。”
呃,什么事情?
私奔?远走高飞?
我故作镇定道:“这些日子我身体不舒服,事情还没什么进展。这样吧,你把你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所有细节都写出来,我会考虑,若有消息了,我会派人去通知你,你等着就行了。”
“可是……草民已经等了三个月了……”周乐师小心翼翼道。
“既然你等不得了,那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王爷,让王爷来替你做主吧!”
周乐师忙躬身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说完,他便又下笔接着写,片刻后,他将写好的纸折好放到桌上,说了句“静候王妃佳音”便离去了。
我看完了他写的内容,藏入袖中后,才让人进来收拾。我认字有些困难,却还是连猜带蒙地看出了个大概。
讲的是他与一个叫芙儿的姑娘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想让我帮他们离开京城。
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芙儿是谁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应该不用管了吧。
采薇凑到我耳边问我:“小姐,您没答应他吧?”
“我只说我会考虑。”我道。
“考虑什么呀?小姐,您若是答应了他,如何向姑奶奶交待啊?”
我没理她,回了房。
“表小姐年纪还小,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苦,若真跟这姓周的乐师走了,今后如何谋生?况且这姓周的谁知道他靠不靠得住,若他将来辜负了表小姐,那表小姐这一辈子就完了呀!”
我听采薇这意思,周乐师所说的芙儿应该就是她说的表小姐了,那应该是我的表妹?
“你让我不要答应他,可是此人……”我本是想问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堪的过往,但又想采薇不过是个小丫鬟,哪里会知道呢,即便知道些什么,大约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信不得。
“采薇仔细查过了,周乐师父母早亡,叔父把他养大的,叔父一家也都是良善平民。此人身家清白,只是配不上表小姐。”采薇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唉,从古至今,门第之见棒打了多少鸳鸯啊!我一边要感叹封建时期门第之见是那鸿沟天堑,一边又惊叹于采薇居然能够有心思有人脉有能力去查清楚这些事情。
“芙儿今年多大了?”我问采薇。
“表小姐比您小一岁,今年十六了。若不是这个姓周的,年初就许给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了。”采薇答道。
我愣了愣,这样说起来,钟芩才十七岁!
我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我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还做着美好的梦。
在大学做过临时工的我喜欢把学生称作孩子,钟芩在我眼里,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可她已经历了那么多,最终那样从容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实在难过,可是钟芩已经死了,我没有机会帮她。即使她还活着,我也没有能力帮助她,这让我更难过。
我忍不住叹了声气,在桌前坐了些时候,穆先生来了,我便又只得出去跟他学曲子。
今日便是完全集中不了精神,穆先生也有些无奈,只得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便顺杆下了,“穆先生,实在是对不住,我今日有些头晕。”
穆先生自然理解,他安慰我几句后离去了。
等到晚膳时间,王爷来我房中,我也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么?”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随口编了个借口道:“没有,只是昨晚没有睡好,今日精神不大好。”
“又做噩梦了?还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