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人间无战事》章鸮笑

3、叁

　　大韶的舰队陆陆续续回港靠岸，像是一群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四面八方汇集一处。
　　一个港口戒备森严，大韶皇帝亲自前来迎接了一支舰队。由他的嫡长皇子赵扶苏带领的舰队。
　　这支舰队的将士们都十分严肃，因为他们的赵都督总是盯着他们每一个审视。
　　其实他们误会了，赵扶苏只是在他们中间找寻那个白白嫩嫩的小矮子。
　　叫做笑子丕的少年。
　　他并没有归队。
　　赵扶苏十分担心，包括笑子丕是否已经投敌，包括笑子丕是否死亡，也包括笑子丕是否把凯撒姑娘送回她的船上。
　　他们还好吧。
　　赵扶苏满脑子是那个铂金卷发的独臂姑娘。
　　她灵活的左手，她大大的蓝眼睛，她修剪过的卷发，她细长的双腿……
　　几千公里宽的海洋把大陆隔开，但从大韶的某处打穿这个星球，或许可以直接把那一端Oaodili宫廷里正在作画的AdolfAryamanic杀掉。
　　是个不错的想发，简单粗暴。
　　赵扶苏同皇帝开过这个玩笑，但他亲爱的皇舅舅嗤之以鼻，“许是个法子，真为那些钻研炸药的人叫苦。他们的皇子开始考虑这种卑鄙且劳民伤财的作为了。”他想要辩白，皇舅却只对他母后说，让这个莽夫修习科技。战争与国家，需要全方位人才。
　　全方位，他脱口而出：“给我找一个会Troy文的先生吧。”他最先产生兴趣的文化是关于Caesar的故乡。很乐意自己可以暂时放下刀剑和他最爱的新式火枪。
　　些许悖论，但是爱好战斗与力量的赵扶苏，比战胜敌人建功立业更加渴望和平。
　　Troy大陆内部，人民在备战中安居乐业。
　　大部分是这样。
　　Caesar望着大火。火里烧的是母亲千辛万苦为她成立的报社，以及来自遥远韶大陆的父亲给她留下的唯一礼物——一整套Troy文活板印刷拓片。
　　因为她在报纸上刊登了韶国王子赵扶苏的访谈录。
　　现在看来，她对于韶人专政独裁思想封闭的嘲笑，就像是个更大的笑话。
　　打脸。
　　在Troy民众并不雪亮的眼里，民族自豪感爆棚，自我感觉不要太好。
　　大韶人民亦然。
　　大韶火枪的材料越来越高级，从竹筒到铁，从铁到铜，然后冶炼出钢，现在已经有了让钢会不氧化生锈的工艺。

　　子弹击穿目标，在目标内部翻滚，把它撕裂。在各种新型材料上留下平平仄仄的疤痕，又在动物的肌肉里展现出絮状破碎。
　　然后出现了十连发。每一个弹夹里都装配了十颗子弹。
　　韶大陆的军队开始向着先进与高杀伤的方向操练。
　　一个少年在演习的战壕里奔跑，他瘦小的身材不那么引人注意，但他把贸然出头的高个子队友都保护的很好。似乎有不错的能力。突然，少年跳出战壕，身后所有人就立即跟随，他们冲到对面，向对面的战壕里扫射。
　　“啪！”一颗子弹正打在少年眉心，却只是一摊蓝色颜料。
　　少年装作疼痛，捂住脸“啊我中弹了，我要死了！队长，我们胜利了吗？”原来他不是队长。真的队长也装作痛心疾首，说好同志我们永远记得你。
　　击中他的人从战壕里站起来，蓝衣服上黄色颜料像是糊了屎。这个人是赵扶苏。
　　他突然拽起地上卖乖的少年，一把擦掉他头顶的蓝，“笑子丕！怎么是你！”
　　周围所有人都朝赵扶苏行礼，然后散开，按照颜料计算比分。
　　“你小子哪里来的？怎么出现在校场了。”赵扶苏疑惑不解，同时有些钦佩，“你刚刚太厉害了，如果是实弹，我打出那一枪就该死了，你那边的人都没什么致命伤。”
　　“我听你们枪响算子弹呢！还是算错了，您居然还有子弹没打出来。皇子殿下，您的队伍好像总体水平高些，我想跟着您！”笑子丕狗腿道。
　　比分算出来了，蓝颜料比黄颜料恰好少了一处。
　　赵扶苏这一队开始不平，“咱们赵队长珍惜人才，你们那个小兵头上一处是皇子殿下亲手抹掉的！”
　　“平局！”
　　少年这边也不服，队长尤其：“嫡长皇子殿下，您身份尊贵，子丕确实今后跟着您才出息。但是在校场还是让给在下吧？我这一堆，没有他就是一堆柴。”其实赵扶苏根本不在意。
　　远处一楼阁，窗棂半掩，黑色纱幔飘荡出来，找找瑶瑶。一个人影独立，眼睛上缠着黑色纱布。
　　笑子丕头往那个方向偏一下，问：“皇子，那是谁？”
　　“还是叫我赵扶苏吧？直呼扶苏也可。那是我的忒萝伊语先生。”赵扶苏脱掉外套，换上另一件，不一样的蓝色，比群青那种看上去贵点。
　　“他眼睛怎么了。”笑子丕好像有点在意。
　　“眼盲。下次不要这么直白，不礼貌。前日我皇弟说过，挨了打。”赵扶苏领着笑子丕走出校场，离开了那位忒萝伊语先生的“视线”。
　　“礼貌？你还记着礼貌。那既然是个瞎子，你为什么还上课？叫兄弟替答一声不就好了？”笑子丕坏笑一下，笑得不太像那么回事儿。
　　一个不成熟的痞子。
　　“嗯？那走，出去玩。”赵扶苏准了，但还是托人请了假。
　　笑子丕诚以为这波再怎么破一戒，要么色戒要么酒戒——大韶的人没什么信仰——自大陆统一前各国都是如此——但他们从小受各种戒律，家长希望孩子好，祖先希望子孙寻好的方向发展。
　　略痞气的少年希翼了一路，马车驶出城市到了郊区的山野里，村镇越来越少。笑子丕心道，这嫡长皇子玩儿的可真野。
　　结果他们驾车半日，其实是出来钓鱼的。
　　山肴野蔌有，可是没有一滴酒。
　　歌舞升平有，可是都是正经女人。
　　笑子丕很失望。
　　赵扶苏吊起一条四脚鱼，问：“那天凯撒姑娘是不是安全送到了？”
　　笑子丕更失望了。
　　“不给我喝酒，不带我找女人！现在想着你的女人！赵扶苏你就如此体恤下属吗？”笑子丕抓狂一样。
　　赵扶苏正色道：“谁规定体恤下属就得喝酒就得……找女人？还有，你不要乱说，凯撒小姐与我没有关系，不要污人姑娘清白。”脸一变，赵扶苏也开起玩笑，“先生教的忒萝伊文化里，女性是有权利选择伴侣的，不知道凯撒看不看得上我呢。”
　　笑子丕却突然正经起来，“那位盲先生是跑过商吧？收授学业，不要深交。”
　　“你认得？”
　　“不认得，不过在下清楚，商人心眼坏。”笑子丕还是一本正经地。
　　“话说你小子，在海战中表现不凡，却没有随船登岸，叫我不知道怎么提拔。这时候又在校场突然出现，还混了军衔来……没到校尉不会在此列。你小子现在几级啊。”“抱歉，一等兵。”
　　安静了。
　　笑子丕果然就是个小孩子，什么都想尝试，天不怕地不怕。他谎报年龄，却老老实实交代了姓名籍贯。许是校场看出苗头，他一直卡在一等兵不再上升了。这种人不能太出挑，因为在一群将军与将军子弟中看他已经很耀眼了，所以他不能随意高升。被人发现虚报年龄，一定是发配深山的，那他就与海战无缘了，更不要说那一边的大陆上的征途。
　　总会打到那头的，那里笑子丕还有无尽的前途。
　　赵扶苏开始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