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的末世之旅》我是宝的贝儿

2、你好，末世

　　“那是一座很美的城市。”我垂下眼，努力回忆那座城的模样，一时间，心情变得很复杂。
　　“苏州的‘苏’，潮汐的‘汐’。”金属柱重复我刚才的话，请求道：“出去以后，可以把这些都写下来给我吗，我想记录下来。”

　　我点了点头，强打精神调侃它，“连字都不认识，你这个文盲机器人。”

　　金属柱只是笑笑，不反驳。

　　*

　　说话之余，我们终于来到长廊尽头——一座亮着轻微蓝光的电梯。

　　电梯内部呈四方形，边角圆润，看不到任何建造时留下的缝隙。
　　没有灯，却有一种很轻很纯粹的蓝光均匀的充斥其中，科幻感十足。

　　金属柱带我进去，停顿在电梯中间，它顶端的圆闪烁了几下，电梯门由左至右关闭，开始上升。

　　由始至终我都在观察它。

　　会说话，会悬浮，能分裂成至少十五只小圆柱体单独行动，思考能力在我看来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
　　如果它是为了搜集‘文明’而满世界转悠，那么我和它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

　　毕竟在它的眼里，我是文明的一部分。

　　就是不知道它的战斗力如何，能不能保护我……

　　大学时，我们寝室最喜欢一起看各种各样的末世片、灾难片。
　　横行的丧尸、满世界蔓延的瘟疫，人类难以抵御的自然天罚，以及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灾害过后，生存总会变得无比艰难。

　　我的文明不复存在了，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金属柱的庇护，最多能苟活三天。
　　可我对它根本谈不上了解，想到这里，我主动问：“你有名字吗？”

　　认识一个人从他的名字开始，机器人也不例外。

　　“林。”它回答说：“双木‘林’。”
　　“你还知道双木‘林’。”我脱口而出，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有些诧异。

　　“所以我只能算半文盲。”林冷幽默的纠正道：“我不是机器人，不能简单地用‘人工智能’来概括，准确的说，我是机器智慧生命体。”

　　在‘机器智慧生命体’前加上‘外星’二字，你就是变形金刚！

　　我默默吐槽，面上端着认真的表情，“私以为，圆柱体并不能代表机器智慧生命体的形象。”

　　林似诧异了一下，“你觉得应该是怎样？”
　　“我说不出来，但圆柱体不具备美感。”我就是想套路它，让它主动说说自己。

　　“怎样才算有美感？”
　　“我是人类，你是机器生命体，我们审美不同。”我故意和它划清界限。

　　林说：“从外观上看，我和人类没有区别。”

　　我重新扫视它标准的水桶腰，为难的说：“对不起，我实在看不出你和人类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不是我的本体。这座实验室的安全级别很高，我没有识别码，从网路入侵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么说你本体在实验室外？”
　　“是的。”

　　“不怕被路人发现吗？”
　　“我懂隐蔽，况且——”林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

　　我猜它大概是体谅我刚醒过来，说太多怕我会承受不住。
　　老实讲，我也不敢继续问下去，脑子里的末世画面不要太多……

　　*

　　电梯在上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停下了。
　　门在我们身后打开，林抱着我转向行出。

　　面前仍然是一条笔直的长廊，连尽头的蓝点都一模一样。

　　林平稳的匀速行进，安静得像个哑巴。

　　我耐不住寂寞，主动道：“你除了搜集之外还有别的工作吗？”
　　“没有了。”

　　“通常搜集结束后，你会去哪儿呢？”
　　“搜集不会结束。”林平铺直叙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肯定。

　　我故作深沉的点了下头，“那看来你的世界不太文明。”
　　他没反应，过了一会儿补充说：“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回资料库将搜集的信息录入总机。”

　　“每隔一段时间是多久？”
　　“不确定，要看我的机体状况。”

　　“机体？”沉迷二次元的我异常欣喜，不禁脱口问：“你有高达 ？！”
　　“不是你想的那样，机体是我的身体。”林过分冷静的声音从金属柱的内部发出，“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从外形上看我和人类没有区别，但构成内部的C型金属需要定期清理，细胞粘液会浸入我的关节，造成行动迟缓等问题。”

　　它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关注的重点却不是他。

　　“你听懂了‘高达’这个词。”我强调。
　　“‘高达’的出现直接改变了战争的形势，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林的态度冷冰冰的，厌弃得相当明显。

　　我也颇为感触。

　　在我的世界里，高达是漫迷对机械崇拜的极致体现，每年万代公司都能靠高达模型赚得盆满钵满。
　　而在林的世界、在这里，高达曾是战争机器，是实体化的恶魔？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想象力是人类种族优势，还是毁灭一切的根源？

　　“你知道高达？”林突然问。

　　我眼皮都不眨，流畅的背道：“机体启动时，驾驶舱屏幕上会出现General purpose Utility Non Discontinuity Augmentation Maneuvering weaponsystem，即为：全领域泛用连续强化型机动兵器系统。首字母的缩写——GUNDAM。这就是高达的由来。”

　　这是每个二次元宅的入门级考题，我竟然在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掏出来对付把我唤醒的机器生命体，试图以此方式找回面子！

　　我还能说什么呢？
　　二次元万岁！

　　林没有洞察到我丰富的心里活动，刻板的说：“已记录。”

　　*

　　接连数日，我们一直在实验室里兜兜转转。
　　长廊尽头是电梯，电梯之外，是长廊……宛如没有尽头的循环，令人麻木。

　　除了解决我饮食和‘方便’的需求，其他时间都在前行。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皮肤开始变得饱满，体重稳步上升，精神好的时候能走上一小段路。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林给我找了一套衣服裹身。
　　白色的连体服，外层是类似尼龙的防水纤维面料，里层大约是棉质的，贴身，还算舒适，腰和袖口有绑带金属扣，我穿上勉强合身，就是裤子稍微长了点……

　　我满心期待衣服会根据我的身体进行自动调整 ，结果证明是我想太多。

　　行进的过程枯燥无味，只能靠聊天来舒解。

　　然而我的聊天对象只有林，这点一度让我很困扰。

　　对话1——

　　我：“你知道《生化危机》 吗？是一部系列电影，其中一个场景和我们现在的境遇很像。女主角艾莉丝走在这样一条白色的长廊上，突然无数激光交错，将她的同伴切割成无数块！而她灵活避开所有危险——是不是很赞？！”
　　林：“放心，这条长廊很安全。”
　　我：“……”
　　林：“‘很赞’是什么意思？”

　　聊天到此结束。

　　对话2——

　　我：“我们还有多久能出去？”
　　林：“很快了。”
　　我：“很快是多快？为什么你不能用时间来，一小时？一天？一个月？”
　　林：“现在地球的自转周期比你生活的时代慢，而且时间在外面是无意义的。无意义的东西，我不会记录。”
　　我：“……”

　　时间怎么会没有意义？
　　时间是金钱、是生命，是万物的基础单位，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

　　林却轻描淡写的否定了时间。
　　聊天只能结束。

　　对话3——

　　我：“我饿了。”
　　林：“体感仪并没有检测到你有饥饿的迹象。”
　　我：“想吃糖醋排骨、宫保鸡丁、农家小炒肉、酱牛肉、红烧肉沫茄子、酸辣土豆丝、秘制卤鸡爪、粉蒸糯米丸子……”
　　林：“营养包，要吗？”
　　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林：“很好。”

　　对话4——

　　我：“你有兄弟姐妹吗？”
　　林：“没有。”
　　我：“恋人呢？或者恋爱经历。”
　　林：“没有。”
　　我：“你有父母吗？”
　　林：“没有。”
　　我：“那你们机械智慧生命体怎么繁衍呢？你是怎么出生的？除了‘没有’你能说点儿别的吗？”
　　林：“安静。”
　　我：“只要你不耐烦就会让我安静，你真是个没礼貌的智慧生命体。”
　　林：“请安静一点，苏汐小姐。”

　　*

　　我们之间的交流非常困难，每次不是他get不到我说话的重点，就是我嫌弃他言谈不够风趣幽默。

　　大约林担心到了外面后我承受不起沉睡带来的巨大跨度，所以他心情好时，会主动跟我科普现今的世界。

　　战争发生过很多次，谁也说不清楚是何时结束的。
　　国家体系早已消亡，城市沦为巨大的废墟，生产力陷入瘫痪状态，物资极其匮乏。
　　自然环境恶化得可怕，规律难寻。

　　尽管如此，争斗与分歧依然存在。

　　机械智慧生命体是人工智能进化的产物，是人类科技留下的最高级结晶，它们感情丰富，变数最大。
　　半人半机械的雇佣兵是铁血的掠夺者，他们被利益驱使，受欲望支配。

　　而人类……
　　根据林最近的一次统计，此时人类总数不足五千万。

　　我不敢问林‘最近一次统计’是多久，倒是领悟了他说的‘时间在外面没有意义’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在生存面前，任何事物都不值一提。

　　林安抚我说，他会尽可能的帮助我好好生活。
　　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毕竟我在他的眼里是文明的一部分，他作为文明的收集者，失去我等同于失职。

　　除了‘如何在外面生存’这件颇为严肃的事，我向林打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

　　现今所有的机械智慧生命体都是在胚胎仓里诞生的，林也不例外。
　　胚胎仓具体长什么样，如何塑造他们这一族群的性格，他没有对我多说。

　　将林创造出来的人是他的老师，一个博学的人类。

　　老师传授他学识，教导他高尚的品德，赋予他搜集文明的使命。
　　林非常敬重他的老师。

　　“我跟老师学习了很多知识，但远远不够。他生病的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他看了出来，弥留之际让我一定要答应他，离开实验室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林说到这里，言语间流露出些许惋惜。
　　“实验室？是实验什么的？”我总能抓到他话里非同寻常的信息。
　　“现在还不想说。”林回绝得很干脆。

　　真遗憾，聊天结束。

　　*

　　又过了几天，其实究竟多少天我也说不清楚，只能凭体感和我吃营养包的次数推断，大约4~6天吧。
　　周围开始发生变化。

　　走出第N座电梯，眼前不再是没完没了的长廊，我的视野变得无比开阔——

　　整个空间呈立体的倒圆锥，像一个巨大的滴漏，很高，很宽广，非要从我已知的建筑物里找参照，能想到的只有鸟巢了。
　　倒圆锥形的结构内，有无数的几何形机器。
　　三角形、正方形、球形、扇形……当然也有被林操控着的圆柱形。

　　成千上万的它们在自己的轨道上来回交错运行，互不干扰，不知到底在忙碌着什么。

　　‘滴漏’的底部，也就是最深处，一颗白色的光球被嵌在其中，应该是某种能量之类的东西。

　　从我的角度看去，光球虽然在最深处但还是很大，微光颗粒覆盖在它的表面，隐有浮动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