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星海绮梦（4） ...
-
夜色里血雾弥漫，少女忽然听到震天的喊杀声。
皇城禁卫军一分为二，已陷入激战。举起的火把点亮了整片黑夜。有下属慌忙跑来报告纪寻将军，却为时已晚。她竖起耳朵，听见——
“所有人听我号令，活捉四皇子，烧了颜宁宫！”
话音未落，有许多火把齐齐地往颜宁宫飞去，火势迅速向整个皇宫蔓延。
时倾袖里藏着一把匕首，机敏地从这片混乱中穿过，直奔六皇子府。
“大人，大人！”身后传来一个丫头的喊声，她追不上他，只能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喊。
时倾听到这声音是自己人才站住。丫头扶着柱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小昭姐不在六皇子府！”
他站住，“那她在哪？”
“四皇子不知何时传她过去了，姑娘眼下正被困在颜宁宫呢！”
“你说什么？！”
事情怎就这么凑巧？不及多想，他转头往颜宁宫方向跑去。
四皇子今夜传小昭过来，原是真的有话要告诉他六弟，眼下顾小昭是六弟身边最得信的人，自然是找她，却没想到……
混在禁卫军里多年的蒙人士兵，为成全他们主君的一片痴心，竟选择在今夜齐齐暴露了身份，制造出这一起混乱。
哑了嗓子、浑身筋脉尽断，四皇子现在只是个废人。他无从反抗，府兵们也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有小兵跑了出去求援，半路被蒙人从身后一箭射死。
“活捉四皇子，烧了颜宁宫！”
“活捉四皇子，烧了颜宁宫！”
齐齐的喊杀声传入耳中。
是，他和太子都吃了落华珠。只是相比于太子，他这个废人当然更好下手了。只要烹煮了他给蒙人王后吃掉，凭他什么病都能痊愈。
四皇子被人绑了起来，想要反抗却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瞪着他们。那神情却丝毫不服软，全不像一个被折辱尊严的人，反而依旧带着燕国皇室的倨傲和高贵，看得令蒙兵们胆寒。
很快就有人看见了小昭。她站在那里，是大火中的仙子啊。谁也想不到颜宁宫里竟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姑娘。有几个士兵即刻乐开了眼，觉得眼前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然而没等他们过来，为首的蒙人几把小刀飞过去，直直从他们腹部插入。
“我们今夜起事，是为帮王后拿到落华珠！谁敢贪色误事，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头领极有威信，此话一出，再无人敢造次了。
他忍不住看了小昭一眼。“姑娘，这里马上就被烧毁了，你的主子也已经成为阶下囚。你若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去蒙国。”
谁知今夜竟横生如此变故？一瞬间四面皆是蒙兵，颜宁宫又起火了，先和他们一起出去是最好。
她点点头。
“跟我来！”
四皇子被押在最前面，前面的蒙人士兵破开一条路。
前头的人押着四皇子刚出去，忽然从空中砸下一块巨石，拦住了后面人的去路。蒙人们一片慌乱，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头领大声喊道：“喂！前面的，帮个忙！”
这把火放得早了，小昭想。他们应该等将四皇子绑出去后，再放火烧宫。可火势却起得早了，这说明……
脸色忽地一沉，果听巨石外面传来诡异的笑声：“你们就一辈子待在里面吧！老子先回去邀功啦，顺便给你的家属请一笔抚恤金，不用谢谢老子啊！”
“来将军，你竟敢！”
内讧，是蒙人内讧！
……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厚重的木板带着火星子砸下来，正好劈在头领身上，那头领惨叫一声跌倒下去，瞬间就没了气。
被困住的蒙人们开始乱了。身边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也许下一刻就会轮到自己，无力抗衡。小昭本想指挥他们搬开巨石，却根本盖不过众人的哭喊和惨叫声。
这么一场精心策划的纵火偷袭，却又起了内讧。
闪身避过从空中掉下来的火星子，小昭忽灵机一动，心想颜宁宫内应该设有逃生密道，便趁人不备，转身往宫内而去。
然而火势太大，很难过去。晏慎离送她的新衣裳也被烧破了，她顾不了。
不知现在宫里其他地方怎么样了？这火势起自颜宁宫，烧得太旺了，只怕是会蔓延……
她心里想着，被烟呛得咳了两声。虽有一条打湿的手巾，滚烫的浓烟还是熏得她透不过气来，脑子忽然有点晕，身上也变得疲软无力，感觉就要走不过去了。
人力终究有限……
心蓦地一沉。
她的事情还没做完，还没有回家。绮年玉貌，客死他乡，还不如当初就死在边关深雪里……
“小昭，小昭！”
——忽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有人来找她了！
可是，会是谁？
一个人也想不到。
她忽然发现，在这燕宫里，她连一个信赖亲近的人都没有。
那人朝她走过来了，遥遥地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她眼眶一热，只是喊道：“师父！”
……可师父不是在宫外么？他不会轻易过来的，也过不来。
火浪翻涌，她依稀看到那人向她递来了手，她伸出手去，却握不到他的指尖。
对方见状收回了手，径自从大火中走来，到了她的身边，一个打横抱起。他的衣服被烧毁了一片，胳膊也被烧伤了。
头有些晕，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了，她竭力想看清眼前救自己的人。
“师父，师……”
“……”
视线慢慢清晰了一点——晏慎离正一脸沉郁地看着她。
大脑骤然间一片空白，断电了。
“是你？”
他不知有没有听清她方才唤的人，回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时倾赶来的时候，只听到人说颜宁宫被焚毁了。火光冲天，忙进忙出的人一片混乱，纪寻将军也赶到了，正指挥禁卫军出城拦下带走四皇子的蒙人。
“这里面情况如何了？”他抓住一个小兵就问，“有没有人生还？”
小兵一脸灰，吓得直哭，“蒙人内讧，前面的人绑着四殿下逃走了，后面的人已经葬身火海。”
“我问你颜宁宫里面的人呢？”
“宫人们没几个活下来的，都死了。”
“哪几个活下来了，现在带我去见！”
“啊？”
奇怪，三司长大人为何如此关心颜宁宫中的生还者？难道他和这里面的某位仁兄有什么联系？
时倾没心思去管那小兵的疑惑，对幸存的宫人们一个一个翻找过去，通过他们的身形来辨认，一时间仿佛呼吸都要停止了。
“再没有了吗？”“大人，所有火中生还的人都在这里。您要是查完了……”
“……”
仿佛一瞬间变得手足冰凉，他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去。
“是我来晚了。”
“大人，您在说什么？”
不对，不会的！她那么聪明，也许自己有什么别的办法逃脱了，只不过现在不在这里而已，是吗？
雪山上的那一幕又近在眼前了。
曾几何时，他掘地三尺，在深雪下触碰到她的时候，是那么的绝望。可那时候他尤且不信她死了，今时今日又为何会信？
眼睛好疼。
那深重的怀疑、担心和害怕，折磨得他快要疯了。
他是怀疑，还未能确认，可她只要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是她，又如何能让他不担心着急？
宫人们忙忙碌碌，提水救火，一瞬间恍惚又重演了猎鹿时的那个夜晚。
自之前埋下了引线，就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没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没想到小昭刚好在这天被四皇子叫了去。早知会伤及到她，当初他又是否会犹豫呢？
晏慎离坐在她床边想。
他的伤刚刚愈合，手臂被火烧伤之处灼灼剧痛，恍若未觉。方才叫了宫女来查看一番，说她身上未有被烧伤的地方，才稍稍放心。
昨夜从睡梦中惊醒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
若是再晚到一步……
天快亮的时候姑娘终于醒了，惊见六皇子守在自己床边小憩，不由伸手搭在他胳膊上，唤了他一声。
手臂抽痛了一下，晏慎离睁开了眼。
“殿下，您又受伤了？”姑娘问。
他把手臂藏起来，“没有。”
“伤口处理了吗？”
“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你怎么样？”
“我……”她一时竟有些语塞。想起昨夜，仿佛做了场梦。她差点命丧火中，而那个救她的人竟是他。
“对不起。”他这时却说。
她听着有些懵。“怎么了？”
“原本这一切都报复在四哥身上，但我没想到也会把你置于险境。”
他如此坦诚说出实情让她有些意外。
“殿下折煞奴婢了，昨夜的事本也不是殿下能算到的。更何况殿下贵为主子，也无需和奴婢道歉。”
“你这样说，可是和我生分了。之前我生病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生分？”
……
这两天发生的事接连着让她感到诧异。太子不像太子，六皇子也不像六皇子。
角斗台上出手救他、犯了死罪，是事先就和太子商量好的计谋；为他吹曲驱散噩梦，不过也是为了赢得他的好感和信任；至于做筚篥，那大概是她一时糊涂做了件荒唐事吧。
可他却是认真了，也对她报以同样的真情实意。
这不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吗？何以竟会有些懊恼？
她微微垂头，显得有一点沮丧。然而这副模样落在他眼里却是害羞和不好意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宽慰她，正在肚里斟酌了一下话语，昨夜那幅情景却忽然出现在目前。
……
晏慎离皱了皱眉。
“昨夜大火中，你喊的人是谁？”
“什么？”少女蓦一抬眸。
少年唇角微翘，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希望是谁来救你？或者说，你把我认成了旁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星海绮梦（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