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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角斗(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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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官员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出来说话,倒传出恐慌之声。三皇子的响哨愈发刺耳,穿破云天,激励着母豹即刻报仇!
时倾犹豫了一下,刚想站出来,却来不及了。母豹子速度太快,这时已经到了六皇子身边。按说他一个目盲者来这里是没意义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很感激自己这双眼睛瞎了,唯鼻尖嗅到的血腥味、耳边豹子的嘶吼声仍让他感到不适。
小昭忽然敏捷爬上了旁边的一棵树,站到高处,双手一动,袖间迅速飞出一把弯月形状的小斧头,其速度之快,竟丝毫不逊色于矫健的雪豹!
众人只见不知从何处忽然飞过来一个雪亮亮的东西,母豹正张开血盆大口,一柄利器忽然刺破它的身体,登时血流如注。
晏慎离微微睁大眼睛。他没有命丧于此,是谁刚刚出手相助?
母豹虽受重伤,却还未咽气,它转过身来,愤怒地看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三皇子不明所以,回望武器飞来的方向,看着她怒道:“顾小昭,你干什么?!”
眼见那母豹就要朝她过来,势必也会伤及她旁边的看客,小昭一个飞身轻跃过去,竟然也进了角斗台!
北燕帝也站了起来。
这丫头本是太子的人,不知怎的给了六皇子,眼下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电光火石间,小昭和母豹子目光交汇。
这匹豹子已深深记仇,她今天必须杀了它。
晏慎离目之所及处是她浅蓝色的裙摆——他为她做的新裙子啊。心忽然一瞬变得敞亮起来,视线也渐渐清晰了,抬手迅速擦了把脸上的血,道了声:“小心!”
母豹子扑了过去,少女一个斜侧,眼中隐隐透出一股傲气,从旁一避,秀手拔下乌发间的绒花银簪。
只见那绒花与簪身忽然脱节,从中拉出一根极细极隐蔽又尖锐无比的白丝,一下子套在了母豹的脖子上,顷刻间竟叫它动弹不得!她微微翘起唇角,杏眸中闪过一丝寒芒,手头只向里一拉,母豹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台上还没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全都惊呆了。
随着那畜生倒地的“轰隆”一声,顾小昭一把挽起晏慎离的胳膊,搀着他一并跪下,向燕帝请罪道:“奴婢死罪!还望陛下莫要怪罪殿下,他只是为了自保!”
晏慎离看向她,想说些什么却哑了嗓发不出声音来。
全场一时陷入针落可闻般的寂静……
“摘星,摘星!”晏慎文悲痛欲绝,没想到唤摘星来报仇,它却随逐月一起去了!
“父皇,逐月和摘星都是您所赐宝物,儿臣原本只是想让它们切磋一番、点到即止,谁知六弟和他的婢女竟将它们杀死!损毁御赐之物,这是在蔑视您!”
太子假意劝解:“三弟此言差矣,打斗中有损伤是难免的,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转脸又对晏苍鸾:“父皇,三弟一向珍爱您赏的东西,眼下是因悲痛过头,说了些胡话,还望父皇容谅。”
五皇子:“诸位没发现吗?那公豹子上场时已有饥色,伤人之意明显,十分凶残,六弟若不自保,只怕会没命。还请父皇容谅,六弟失手杀了豹子,自己也落了个伤残,就算得到惩罚了吧。再说那头母豹子——
三哥,父皇好像没答应同时上两头豹子吧?今日是运气好,小昭姑娘及时出手为诸位免了一场祸事。若非如此,在座的诸位只怕早就受伤了,三哥你也担不起这样大的罪责。”
五皇子这一番话,将事情都理了个分明,又将小昭护主的行为巧妙说成护众人、为免豹子伤及无辜——
若要纠她闯入台上之罪,罪可至死;但若说她护了众人安全,又是有功。
此话一出,有人接着道:“雪豹确有伤人之意,六皇子也确为自保。角斗中发生些死伤再寻常不过。我大燕旧例向来是嘉奖胜者,不同情弱者,今日也不该例外。陛下,既然六皇子杀了雪豹,已向诸位证明了他的勇武,那么这魁首之位,该是当之无愧。”
太子:“六弟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只是顾姑娘,她护主心切值得褒扬的,但擅闯角斗台杀死陛下所赐雪豹也是大大坏了规矩。此女原先是儿臣的人,说起来儿臣与她颇有些情谊在。儿臣以为角斗的规矩不可坏。父皇今日若是轻纵了去,来日便不知还有谁要效仿。”
燕帝不置可否,“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太子:“理当处死!”
“不可!”晏慎离即刻道。
小昭扶着他,手上只摸到他背上、腿上全是血。
“殿下。”她摇了摇头。
他拼力支棱起身子,额上全是汗,咬着唇,声音控制不住地虚浮:“父皇,小昭之罪,罪在儿臣,请父皇处置儿臣……”
奇怪,若只是受伤,怎会是如此情状?小昭看着他,心中已有了些猜想。莫非那豹子……
小昭:“陛下,六殿下被雪豹咬伤,失血过多,若再不传大夫,只怕不好!所有罪责在奴婢一人,请陛下处罚奴婢!”
燕帝皱眉看着他们。
“来人,将六皇子带下去,找个大夫看看。”
“谢陛下!”小昭扣头不起。
“功过相抵嘛!小昭姑娘是护主心切,但她也护了众人。我们角斗是有规矩,但今日情况特殊。要说起来也是三皇子坏了规矩在先!若不是母豹忽然闯进来,小昭姑娘又怎么会闯上去?太子还说和她颇有些情谊在,我却还没见过像这种要人命的情谊!”
——五皇子直言不讳,太子脸上倒有些挂不住了。
太子:“本宫说自己的看法而已,如何裁断不还是看父皇之意?怎么你话里话外,倒像要越俎代庖似的。”
“好了!”晏苍鸾一拍桌案,“好好的一个朝会,闹得乱糟糟的。”
“老三,你可知罪?!”
晏慎文仍沉浸在失去豹子的悲痛里,“儿臣知罪……”
“知罪就反省去吧!罚你禁足一个月,思过!你可服气?”
这已经是极轻的发落了。太子拿胳膊肘戳他道:“还不谢恩?!”
“谢、谢父皇……”
“顾小昭!”
“奴婢在。”
“你,功过相抵。下回不可如此了。”
“谢陛下。”
“都散了吧!”
小昭一个人走回六皇子府。
宫道上落叶飘坠,鼻尖似乎仍有豹子的血腥味儿。她想起昨夜,又想起刚才晏慎离看她的眼神……
昨天晚上,在众人睡后,她和太子见过面——
“本宫要让他重伤,让他当众出丑,但不会让他死。你看着办,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冲上去。”
“他现在确实不太信任我,否则上次也不至于……殿下所虑甚是,小昭明白。”
“本宫会请父皇处死你,以示怨恨你帮了他、彻底和你划清界限。他若为你求情,我们这出戏便得了好处。”
小昭颔首,“只是殿下,豹子凶猛,万一奴婢下手没个轻重……”
“这点你不必担心,回头本宫会和老三说的。”晏慎云浅笑,“毕竟,畜生哪有人重要?”
……
忽然觉得手腕子有点痛——她这时方回想起,刚才在台上,她杀死母豹后搀着他,他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只是当时情势紧张,她没注意。现在事情了了,倒是觉得疼了。
掀开袖子一看,果然留下个红印。
他是在害怕么?还是……
刚才那一瞬他看她的眼神,仿佛是看到黑暗中泄下一丝天光。
左手手心里攥着个布袋,里面装着琉璃的七彩碎片。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红红的,在看向自己的那一瞬,流露出了一点点、轻易不为人所察的委屈。
只是她担不起。
早知道他会被为难,也早就和别人计划好了如何诓他。她要利用太子赢得六皇子的信任,但赢得这信任并非是为了太子。在表面上她是顾小昭,在内心里她永远是玉芷柔。
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变得这么会演戏了。浑然天成,真情流露,自己都不觉得像是假的。
抬手抹了把脸,竟摸到一滴泪。
一身的血污弄脏了他给她的新衣服,她闷闷地回到府内,换了套米粉色衣裙,又梳了个娇柔的倭堕髻,松软的发间仍插着那支绒花银簪。缓了缓便去看他。
侍卫们端着水进进出出,盆里全是血。
“顾姑娘来了。”贺兰在走廊上撞见了她,“你没事就太好了!殿下一直念叨着你。”
“殿下怎么样了?”
贺兰皱着眉,摇了摇头,“那豹子的牙齿上淬了毒。”
“淬毒?”方才在台上心中猜想眼下得了印证,她不由深吸一口气。
贺兰:“毒已渗入皮肉,怕是要剜肉剔骨。你别进去,殿下也不想你进去。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显然,在得知她相救于他后,贺兰对她的态度要变得友善多了。
小昭问:“那大夫可靠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你也知道的,殿下向来不受重视,请来的大夫也就那样吧。”
“这事儿可大意不得,毒若不除净,怕是会落下终身隐患。”她忽然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他,“我刚惹了事,不便离府,你拿着此物去十里观请一位先生,他之前是我姐姐的主治大夫,医术高明。”
“这是信物?”贺兰接过那东西道:“莫姑娘的大夫,那不是……”
小昭:“我从前侍候过太子,这点门路还是有的。快些去,等晚了被太子想起这一茬,堵了这条路,事情就办不成了。”
贺兰:“好,我这就去。多谢你了!”
大管家和几个婆子忙着熬药,贺兰拿着信物出了府,小昭这厢没人看着了,她定定在游廊上走着,在一个转角处停下。
左边的屋子,玻璃窗蒙尘。这儿似乎是个少有人来的禁地。